第十章 最生動的一課
「老師，我沒有看錯，怪物群裡面確實有一個人。」良久，有人小聲說道。
而他所說的老師，則是一名國字臉，長相親和的中年人。這時，中年人與那些學生都躲在樹梢上，在看到遠處的怪物身影時都是身體哆嗦，可又忍不住心裡的驚訝好奇，從繁茂的樹葉當中探出頭來。
李國民與那些學生一樣，此刻同樣是極為訝異，可目中更多的則是憐憫。
「嗯，同學們確實沒有看錯。那的確是個人，不過這個人，恐怕很快就要被那些怪物撕成碎片了。接下來的場面肯定會很血腥恐怖，我建議同學們最好閉上眼睛，或者偏過頭去。」
「這個人的事例，再一次告訴我們，我們躲到樹上的決定無疑是正確的。遇到事情，首先要保持冷靜，臨危不亂，才能在最危機的時刻想到最恰當，最理智的應對方法……」李國民輕聲說道。
毫無疑問，他是一名稱職的老師，哪怕此刻和其他人一樣，害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卻還是在闡述著自己的道理。也不管學生們能否聽進去。
儘管李老師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可一些同學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微微偏頭，向著方明的方向看去。便是一些女同學也是如此，因為害怕被嚇到，而用雙手遮住雙眼，卻又忍不住微微打開，在雙眼間拉開一道縫隙，想看看接下來的狀況。
然而，只是一眼，便被驚呆了。有人更是張大了嘴，差點驚呼出聲，因為怕引起遠處的妖靈注意，又強行忍住，於是發出一陣吸氣之聲。
李國民在不斷述說地同時，他自己也因為恐懼，而不敢看向場中，可學生們反應古怪，頓覺有些莫名其妙。好不容易壯著膽子放眼看去，也是猛地一愣，一副見了鬼的驚詫表情，圓目大睜，幾乎快從眼裡凸出來。
只見方明的身形，在密集的怪物群中穿梭不斷，時而騰躍，時而轉身，手中毫不起眼的短刀，卻如同一柄神兵利器一般，一次次揮出，將一隻只妖靈的身體切割開來。
整個過程中，方明的身形雖然稍顯狼狽，卻每每能在關鍵時刻躲避開周圍的攻擊。
眼前非但沒有出現方明被瞬間撕碎的畫面，反而有著一隻只猙獰的怪物相繼倒下！
啪！
李國民只覺得臉上無形間挨了一巴掌，臉龐有些發紅。儘管這時根本沒人注意到他。
他輕咳一聲，略微尷尬的說道：「嗯嗯，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個高手，看這個人的身手，肯定是從小練習武藝，荒廢了學業。」
「這個人文化程度肯定不高，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習武上面，不過我們卻不得不承認，在這樣的情況下，武學確實發揮了作用。」
「但是，此人太狂妄了，或者說是魯莽。明知道還有很多怪物的情況下，仗著自己身手不錯，大搖大擺出現，將自己陷入必死的境況。同學們可不要像此人這樣，以後走進社會要保持謙遜，千萬不要恃才傲物，目中無人。」
「現在這種情況看來，這個人雖然身手不錯，恐怕還是活不過兩分鐘。需知，人力總有極限……」
李國民張嘴不停訴說，此刻方明的例子在他看來，完全成為了反面教材。
「對眼前這種怪物隨處可見的情況，還是要像我們這樣，選擇暫避鋒芒才是最明智的……」李國民口中吐字不斷，話語間表示出對方明的不屑，在他看來，方明這種人就是一個莽夫。同時，也為自己的膽小怕事找到合理的借口。
也就在他滔滔不絕張口述說的同時，忽地，有一個弱弱的聲音傳來。
「老師，現在三分鐘了……」
「嘎……」李國民一陣愕然，嘴角忽然閉合，說到一半的話語直接咽回腹中。頭頂恍惚有一群烏鴉呱呱直叫著飛過，
登時有一種莫名的尷尬。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那名女同學一眼，摸摸鼻子說道：「凡小愛同學，老師不過是打個比喻，不要這麼認真嘛。」
「老師，您曾告訴我們，人生，沒有玩笑。」一名女學生很認真地說道。
「……」李國民感覺有些哭笑不得，頗有種自食其果。他這教得都是些什麼學生啊。
「好吧，老師收回剛才的話語，我敢打賭，這人活不過十分鐘。一個人的體能終有極限，在這種激烈運動下，保持十分鐘已經很不錯了。」
然而，十分鐘后，妖靈群中，方明依然生龍活虎……
「老師錯了。我承認我小瞧了這個人，不過這個人也命不久矣，這種狀態最多維持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后，肯定會被這些殘忍的怪物撕碎，同學們最好閉上眼睛。」
然而，二十分鐘后，妖靈群中，一道身影依然頑強佇立著。
李國民瞠目結舌，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只覺得一張臉都漲紅起來。不過這種羞愧並沒有保持太久，他就和周圍的所有學生一樣，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震撼住了！
一道道兇惡的身影當中，方明的身影始終明顯，始終清晰，如日光一般奪目。
他開始向著遠處緩緩移動。只是這種移動太慢，也太艱難，哪怕是一小步，也重若千鈞。
每踏出一步，他就不得不應付四面的危機，手中短刀刺殺一隻只妖靈的同時，周身也是隨著精疲力竭，會多出一些傷痕，使得他一身長衫，此刻已是血跡斑斑，時常也有殷紅的血液滴落在地。
這使得，他每走出一步，身後都是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鮮紅血痕，在這血痕兩邊則是每隔兩步，便能看到的綠皮小妖的屍身。
綠血與殷紅之血交織到一起，有一種直入心底的凄涼。
隨著時間流逝，方明的身體也是逐漸到了極限，他每向外走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周身的傷痕清晰可見，儘管都是些皮肉傷，但積少成多之下，全身都疼痛不已。
一滴滴血液順著傷口，時而滴落，染紅了方明的長衫，也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此刻的方明已經到極限了，可每次在所有人都覺得方明會就此倒下的時候，他卻總在關鍵時刻，又突然挺起了腰桿，帶著一種讓人動容的堅定，緩慢之極地再次邁開腳步。
他腳步都踉蹌起來，手中的刀揮舞時，也沒有之前迅速，有些遲緩，卻堅毅決然。
不知不覺之間，方明的全身到處都是傷痕，這種傷痕足以讓任何人就此倒地不起。
可方明卻一次次堅持下來，倒下，再瞬間趴起，抬腳邁步。
學生們所在的這片區域，變得安靜下來，一顆顆樹上藏匿著的學生們也是全部沉默下來。
所有人內心震動不已，所有的目光凝聚在那道模糊的身影之上，默默無言。
李國民也沉默下來。心底對於方明的偏見，早已不知何時煙消雲散，只剩下一種深深地羞愧。
他望著場中，那道昂然抬步的身影，這一刻，他的目中不可抑制地出現了一絲敬意。
或許，這一課，才是他一生當中，為這些學生們上得最生動的一課。
那是，對活的堅持，對生的渴求！更是一種死戰到底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