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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人生價值何在,有高低貴賤之別乎

  題記:


  ——個風華正茂的年青大學生為救一個七十多歲老人犧牲了值不值。


  ——摘自莫志遠日記

  這天,莫志遠從外面回到寢室的時候,發覺寢室的氣氛有點不對勁,一問才知,原來就在今天清晨,市區一個醫學院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個大一新生為了救一個落水的老人,不幸溺水身亡了。


  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不一會就演變為激烈的爭吵,莫志遠站在一旁,還沒弄清楚具體情況,只聽成傑一說:「這個學生太傻了,怎麼能以身犯險,救一個素不相識的老頭呢,枉送了性命,實在是太不值了。」,撒后余卻是不同的看法,「怎麼能說枉送了性命?那老頭不是得救了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該出手時就出手,這道理你不明白嗎?」,撒后余平時頗有正義感,聽到成傑一的話非常不滿。李鋼也接了句,「當時情況危急,那個大學生肯定沒有考慮這麼多,只想救人,無論怎麼說,那個大學生的品質是無話可說的。」


  胡躍敏坐在床沿上,「那老爺爺已經七十多歲了,救人的大學生聽說剛過十九歲,二十歲的生日都沒過,這一點來看,確實是非常吃虧不划算。」,陳小勇也頗有同感,「對啊,我也是這個意思,十九歲,十九歲啊,可能連女朋友都沒有,多虧啊!想想都虧。」,這次陳小勇居然也站在胡躍敏這邊,但是他的想法略有不同,「最主要的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實在令人痛心,也不知道這老爺爺是怎麼掉下去的?」,「聽說是早起鍛煉身體,跑步時腳踢到欄杆上,好像是高血壓犯了,頭暈,一頭栽下去了。」,胡躍敏最先得到這個消息,所以有些細節是知道的。


  「你們聽聽,這老頭不是找死嗎?可惜了那大學生的青春年華。」,成傑一聽到那老頭是這樣落水的,很是氣憤,「話不能這麼說,這是一個意外,老爺爺也不想這樣的事發生啊,不過一個青春年少的大學生因為救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導致不幸,確實令人惋惜。」,李鋼比較平和,一面對落水者表示同情,一面為大學生惋惜。


  晁大俠突然說話了,「面對生命垂危的人,不應該想這麼多。」


  「說得輕巧,老晁,那你說說,七十多歲老頭子和一個大學生,哪個價值大?哪個對社會的貢獻大?」,余竟群分析著利弊,「怎麼看也是大學生潛力大,將來對社會貢獻大,七十多歲,說句冒犯的話,入土一大截了,何必拖累了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大學生呢?世上最慘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做父母的,該有多心痛,說不定就這麼一個兒子,還指望他養老呢,現在呢?就這麼沒了!」


  「話不能這麼說,如果你非要說什麼貢獻,那七十多歲的老人早做完貢獻了,就可以任由他死去?老人確實不能給社會帶來更大的貢獻了,但你也不能保證這個大學生以後的將來做的貢獻比這位老爺爺還大啊,有可能老爺爺年青時做過很大貢獻呢,再說人無高低貴賤之分。」,莫志遠忍不住插進討論。


  「拿走你的人無貴賤之分,不說貴賤,只說貢獻!」,余竟群語調有所提高,莫志遠聽到余竟群這句話有點受不了,雖然他知道余競群的話里有點戲諭的色彩,他其實心裡對這件事也很矛盾,當前只是惋惜有加,至於值不值得,此時倒是沒有往深處想。


  「值不值得價值誰大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啊,如果這位老人是個中科院院士,或著是個老工程師,他年輕時為國家做過很大貢獻,那這個大學生,以後將來的一生,所做的貢獻可能根本無法超越老人所做的貢獻,又或者,如果這個大學生不死,在以後的將來有很大的發明創造,為社會做了很大的貢獻,誰又能預料呢?這怎麼比較呢?」,撒后余插進來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沒有那麼多假設,假設多了誰也說不清楚,也不要說高低貴賤,就拿兩個普通人來說,就拿當前這兩位來說,就說這事值不值得吧,余競群,你說,值得還是不值得?只需要回答我這個問題。」胡躍敏突然打斷了所有人的話大聲發問,余競群想都沒想,「不值得,七十歲老人換十九歲大學生,怎麼說都說不過去。」,聽到余競群說這句話,莫志遠頗感奇怪,余競群今天這是怎麼了?感覺和平時的觀點不一致,難道有深意?不過輪不到莫志遠細想,胡躍敏還在那邊繼續發問,「那你呢?」胡躍敏問晁大俠,晁大俠沒有任何考慮,「值得,生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這個問題,生命都是寶貴無價的。」


  聽到老晁這麼富麗堂皇的話,胡躍敏有點嗤之以鼻,為了知道全體宿舍的人想法,一個一個問下去,撒后余搖頭晃腦,「值得啊,這還用問嗎?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撒后余平時也喜歡看書,偶爾蹦出一句,也是引經據典。陳小勇的回答則是模稜兩可,「說值得也行,不值得也行,話說這事也不關我們的事呀,你們這麼上心幹什麼?大家為了這事還能說生氣了,真讓人無語。」,「少打岔,就說值還是不值吧?!」,胡躍敏對陳小勇的態度顯然不滿意,大聲呵斥,看到胡躍敏一副兇巴巴的模樣,陳小勇只好說:「不值。」,李鋼剛才沒有表達意見,這時讓胡躍敏抵在那兒,只好說:「不值。」,成傑一思考一會兒,「不值,太虧了。」,胡躍敏一點人數,發現現在的情況是3比5,認為不值得的稍佔上風。


  莫志遠這時已經回到自己的床鋪上,「值不值得問題就此打住,我想問你們另一個問題,如果這件事讓你們遇到了,明知會有危險,會不會去救?胡躍敏,你先說。」,胡躍敏連忙擺手,「我可不幹,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聽到這話,大家心下竊笑,最主要的是你還沒討老婆吧?撒后余不屑地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要是落水了,肯定也希望別人來救,我願意!」,莫志遠心想你這書獃子,口頭上說的輕鬆。李鋼則說:「如果是我,我也不會做,因為我不會游泳。」,這個回答當然不能讓莫志遠滿意,只好換一種問法,「如果是其它情況呢?比如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被困在在一棟危險的房子里,隨時可能塌方,你只要進去就能把他救出來,但是房子極有可能在你進去的時候倒掉,你還會進去嗎?」,「多……,多半不會吧。」李鋼磕巴著如實回答,說完羞愧地低下了頭。「余競群,你呢?你會去救嗎?」莫志遠問余競群,「我不會下水,但我會喊人,或著找繩子,或著找船,或者找救生圈。」,「靠,你當那個大學生傻的啊,他難道沒有想過這些嗎?就是因為找不到這些,沒有法子,只好親自下水。」,陳小勇對余競群的回答非常不滿,「那我不會,行了吧?滿意了吧?陳小勇,你別說你會下去哦?」,余競群認慫了,「我也不會。」,陳小勇毫無猶豫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老晁,你呢?你會不會?」,莫志遠把希望寄托在老晁的身上,沒想老晁也是個怕死之人,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說,最後搪塞說,這種情況碰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現在不知道,到了現場才能決定。老晁的回答不僅讓莫志遠頗感意外,其他人也很是意外,都拿眼睛瞪著他,老晁被大家盯得有點不好意思,羞澀地低下了頭。成傑一,不用問,肯定是不會下水,因為他堅持認為不值得。現在好了,對於下水救人這個問題,贊同者更是少得可憐,只有撒后余和自己兩個人有這個下水救人的衝動,不過,聽了其他幾個的觀點,對剛開始自己會毫不猶豫下水救人的激情頓時大打問號,現在很懷疑自己會不會義無反顧地下水救人了,想到這,莫志遠不由地臉頰發燙。


  為了掩飾心底的秘密,莫志遠拍了拍雙手,「好了,這個話題終結,大家的觀點我基本已經明白了。總體來說,都是想救而猶豫不決,主要是怕搭上自己的小命。哎,平時高看你們了,總體來說,你們都是貪生怕死之徒,當然撒后余除外。」,聽到莫志遠誇獎自己,撒后余很是得意,沖莫志遠額首微笑,「對於你們這種貪生怕死延口殘喘行為,我表示理解,不過胡躍敏一副事不關己不分青紅皂白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是很不可取的……,」,胡躍敏聽到莫志遠這麼說不高興了,「我哪裡有不分青紅皂白拒人千里之外了?」


  余竟群沒等他講完,打斷了他的話,「等會,別打岔,你還沒說你自己呢,說說你自己吧?你到底會不會去救?」,哎,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本想一帶而過,最終還是被問起,沒辦法,被余競群揪了辮子,看來是躲不過了。莫志遠稍作遲疑,說:「我會救,但是我會量力而為,不會莽撞草率,我會先觀察好地形,哪裡適合下水,哪裡更容易上岸,還要觀察周圍是不是有其它東西可以利用,比如可以浮起來的木頭,甚至救生圈。還有要對自己的游泳的技術進行評估,同時考慮體力問題。如果救不了人,還把自己小命搭上,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像這個大學生就有些莽撞。如果實在沒有把握,只能放棄,但我會大聲呼救,看看周圍有沒有水性比自己更好的,或者相約別人一起下水救人。如果這些條件都不具備,當時情景必須我下水救人,別無他法,我一定會去救。」


  「你可真會扯,哪容你如此這般細細想,等你考慮這麼久,人早死了。」,成傑一憤憤然表示不屑。


  「是啊,我們其實說的是沒有任何其它防護措施,也沒有時間讓你考慮這些,就是說,只要你下去,必死無疑,你會不會去救?」,余競群加大了難度,再將莫志遠一軍,看這架式,是要將他往死里整。


  「下去就是死,幹嘛下去救?你這不是在抬杠嗎?如果一件事情做起來毫無意義,我幹嘛去做,我肯定不下去啊。」,其實,聊到現在,莫志遠對自己到底會不會下水也是心裡沒底?聽到余競群給自己下了這麼重的套,趕緊順著梯子往下遛。


  「跑題啦,跑題啦各位,誰會知道下去一定會死呢,對吧,這位同學最後不是把老人救上來了嗎?只不過是沒想到自己最後上不來了。」,撒后余及時糾正了大家的思路,又把大家拉回到這個嚴峻的課題之前。


  「我覺得應該是這樣,如果在有希望的前提下,我們一定要去救,我說的希望包括最壞的結果,就是救起落水者,最後犧牲自己,當然了,我們不可能下水前就能預見上不來了,不然又變成另一種情況了。在完全沒有希望的情況下,不能下去,你們說對不對,比如,在洪災的情況下,一望無際的江面,下去自己必死無疑,並且不能救起落水者的情況下,又或者自己根本不會游泳,你們覺得呢?」,莫志遠覺得應該設置一些極端的場景,好讓自己溜號。


  「莫志遠這句話說的是對的,你們記不記得六年前的救火少年賴寧?」,余競群突然想起了六年前救火小英雄這個名字,「賴寧誰不認識。」,不知誰說了一句,「奮不顧身救火的精神是值得我們學習的,但是做法有失妥當。你說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傢伙,不顧生死地去救火,你可以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其實是莽撞,當時火勢那麼大,上去就是有去無回,這種行為不值得提倡,這跟我們今天講的事道理是一樣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等同自殺,救人還是要講究方法。」,余競群是何等聰明的人,聽到莫志遠的話,趕緊見風使舵,給莫志遠台階下的同時也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其實,余競群也很怕別人揪著自己到底下還是不下這個問題問個沒完。


  寢室兩巨頭不約而同地給大夥指了條明路,還有誰不會識趣?大家紛紛贊同,這個話題就此落下帷幕了。其實,每個人都害怕被拷問,如果自己在現場,到底是下去還是不下去?如果下去,就意味著犧牲,如果不下去,如何面對自己的內心?如何面對自己身上大學生這個標籤,太煎熬了,還是不要繼續這個話題好。


  第二天是星期六,這件事在全校引起了極大轟動,學校里反響很大,幾乎人人都是在討論這件事,也是因為周末不上課,很多人都自發地組織了起來,說是要去慰問探望這位年青大學生父母,很多同學相約到市中心設的祭奠點獻上蠟燭和鮮花表達哀思,莫志遠寢室幾個都去了,更有不少女同學為此哭得稀里嘩啦的,弄得莫志遠驚詫不已,猜到同學們對這件事感觸很多,但也沒想到這件事給同學們帶來的觸動這麼大。


  工電(1)班和工電(2)班的女生,各自折了幾個紙箱的千紙鶴,買了一堆白蠟燭,由張艷嬅和呂小萍帶隊,浩浩蕩蕩向市區弔唁處進發。電子(1)班和電子(2)班的女生,各自折了幾百朵小白花,同時每人買了一束鮮花,分別由司馬雪和周潔帶隊,也是滿懷悲慟向市區弔唁處挺進。冷倩她們屬於偏藝術系專業,加之寢室人員少,所以沒怎麼張羅,三人各自買了一束鮮花前去。


  莫志遠和余竟群幾個並不是帶著看熱鬧的心情去了,所以心情非常沉重,特別是看到身旁很多哭得死去活來的市民,更是心寒,明知安慰也沒有用,也只能輕聲細語地寬慰幾句,在陸陸續續來探望的學生和社會各界熱心人士的口中,才知道這個大學生在高中是就是品學兼優,樂於助人,內心都唏噓不已。


  後來還看見了被救老人,滿頭的白髮,本來年紀就大,現在看著更加的老邁,聽說是一夜之間看上去老了十幾歲。本來落水已經很受驚嚇,後來得知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學生救了自己,那大學生卻因力竭溺水而亡了,愧疚之心陡然加重,自責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幾次老淚縱橫欲尋短見,都被親戚孫輩阻止了,一個勁嘮叨,可惜了這花樣年華的小夥子,這讓莫志遠他們也覺得痛心,想安慰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畢竟老人本身也沒有錯。


  來探望的不少理工學院的學生,其中更是有女學生和救人大學生的父母抱頭痛哭,人心都是肉長的,都是大學生,將心比心,這件事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令人扼腕痛心。因為是鄰校,這件事對理工學院的觸動特別的大,更能設身處地的思考這件事。


  此時此景,女生們頗受觸動,特別是陳雯菲,這件事簡直就是戳中她的軟肋了,想想這麼好的一個大學生,實在太可惜了,放聲嚎啕大哭。其中梅夢玲哭得最傷心,差不多哭得昏死過去,虛弱無力,幾乎由周潔攙扶著前行,如果沒有周潔,估計早就一頭栽倒鏡湖裡去了。向蔓麗和張小琪兩人也是哭得不行,兩人抱在一起互相安慰,莫志遠看到向蔓麗這樣,心想這女孩平時表面冷淡,沒想到內心情感也是如此細膩,也頗為感觸。


  木花子和馮媛媛則是默默流淚,連一向狠心腸的司馬雪也是眼圈紅紅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看到余競群時都失去了精神,沒有旁顧。余競群看到司馬雪這樣,也是一陣驚奇,沒想一向飛揚跋扈的大小姐司馬雪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不免些許改變了些看法。


  晚上的時候還有人在鏡湖湖面上放紙船風燈表示悼念,平靜的湖面亮堂堂的,在月光的普照下,加上偶爾哭泣的聲音傳來,顯得格外的凄涼,望著眼前的這些,莫志遠也是在心底思考著一個問題:「值?還是不值?,從個人角度講,年少大學生救七旬老人,看似確實不值,但看到此事件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引起社會各界人士的深切反應,廣泛引起人們對人性的善和良知的發掘,對推動整個社會進步來說,也許是大大的值吧?」,哎,也許這個問題永遠都沒有答案,更可以說每個人心中的答應會不盡相同,無論怎麼說,這種精神還是值得稱讚的。


  從市區祭奠回來后,整個理工學院氣氛都是比較低落,不少人還在爭論值還是不值這個問題,有些性子急的嘴皮子笨的吵不過別人,甚至都要動起手來。而對於莫志遠,拷問和煎熬自己內心的問題是:當時的情景,自己真的會義無反顧下水救人嗎?如果下去是必死的結局,自己真的會毫不猶豫下水嗎?這個問題,每問一次,就會像鞭子一樣,抽打自己的內心,疼痛非常,這個問題,每問一次,就會沉重一次,壓得莫志遠透不過氣來,讓莫志遠無法面對。


  沒想到剛開學不久,居然碰到這樣一件事,大夥幼小的心靈根本無法承受如此大的衝擊,這件事同樣也給寢室的其他幾位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接下去的幾天,大家都盡量避免談論此話題,因為只要談起這個話題,那個會不會下水的問題就會時刻縈繞在自己的心頭,久久難以釋懷,也無法回答。


  這件事給理工學院帶來巨大陰霾,遲遲未能消散,大概過了整整一個星期,大家才從悲傷中緩過神來,露出一張張久違的活潑開朗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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