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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抬頭

  窗外,樹欲靜,風不止。烏雲蔽日,黑壓壓的天空下狂風呼嘯,枯黃的落葉在空中飛舞,轉眼就不見了蹤影。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精緻簡潔的花廳內,一盞燈透過雪白的燈罩紙散發著昏黃的光。


  周慕雲將兩條長腿搭在柔軟的座墩上,整個人蜷縮在靠椅里打了個哈欠。這種昏暗陰沉的天氣總是讓人無端令人發困。


  他的身旁,是一絲不苟盤膝坐著的張道衍。還是那身從來沒有變過的青色道袍,挽著道髻。並不出彩的相貌,樸素、平和,整個人卻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自信和高傲,且絲毫沒有做作的感覺,更不會讓人覺得彆扭。


  這個人天生就該是這個樣子!

  「哎,我說,你再不說話我可就要睡著了。」周慕雲又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這個張道衍就像是個悶葫蘆,半晌也不見他說話,就只是閉著眼睛坐著一動也不動。


  張道衍緩緩睜開雙眼看向周慕雲,微蹙著的眉頭,似是第一次認識面前這個人,奇怪的眼神看的周慕雲心裡直發毛,一下子困意全無。


  「怎麼了?」周慕雲摸了摸臉,他臉上也沒長出花啊?


  「修道之路如逆水行舟,時時刻刻不能懈怠,你何時竟如此懶惰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語氣似是責備,卻又平淡無比。


  「.……」周慕雲撇撇了嘴沒有說話,心裡倒也覺得張道衍所言不差。不知從什麼時候,他比起以往是要懶惰太多了。解開被封住的氣脈之後到今天,竟沒有完整地運過一周天的真氣,一有空便慵懶地躺著,喝一口桃花酒,微醺著沉迷在對將來師門團圓的幻想里。


  無論是白夜行還是幾位師兄,都也曾跟他說過相同的話。「修道貴持之以恆!」當初有師尊、師兄在一旁督促者,周慕雲還能靜下心來打坐練功。現在的他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肆意放縱自己。


  沒想到,今天竟還被同齡的張道衍開口責備了。


  看到周慕雲撇嘴的表情,張道衍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心裡也對他有些失望。


  周慕雲是他必須要擊敗的對手,這是自八百年前便已註定的宿命。但是,如果對手的實力太弱,擊敗他又能有什麼樂趣?原本周慕雲的實力跟他相比就有些差距,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周慕雲的修為因為氣脈被封住的緣故還耽誤了一段時間。這種差距已經相當大了,他居然還如此懈怠?

  想了想,張道衍的眉頭漸漸舒展,轉過頭不再去看他,只是開口道:「你可知為何中洲各大派近日都齊聚在我正一教?」


  「不知道!」周慕雲翻了個白眼,把頭轉向另一邊。他雖知道張道衍是為他好才責備於他,但他心裡還是很不樂意。大家都是築基期的修為,年齡也相仿,你憑什麼大尾巴狼!

  張道衍聽到周慕雲賭氣般的語氣,頓了頓,道:「天機門掌門玄微真君仙逝的事你總聽說過吧?」也不待周慕雲回答便又接著道:「自那以後短短才一個月,冀洲有近三十多個宗派的掌門人離世,平均每一天便會有一派換了掌門。這些宗派雖說沒有十二大聖地般的名頭,但實力卻實在不容小覷。竟在一個月之內,一連有三十多家換了姓,即便是巧合,這也太巧了。」


  「這不是巧合,那又是什麼?」周慕雲斜著腦袋問道,嘴角還帶著冷笑,心裡卻滿是震驚。這一個月里竟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修道之人壽元悠長,作為一派之主往往有都是實力高絕之人,壽元更加長久,往常每死一個都會引起各方關注,這次竟一連死了三十多位,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巧合!再加上之前令天下震動的那件「陰陽教遇襲事件」…難怪,難怪一直極為高調地在冀洲各處遊走的中洲各派都聚集在正一教,難怪他去見羽化仙宮的羅坤時見他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呵呵…」張道衍轉過頭來,看著周慕雲嘴角一扯笑了笑,道:「玄微真君很早以前來找過我父親,說待仙門打開之後,冀洲修道界會有一場大變。我父親一直以為這大變是指中洲來人一事,現在看來,卻是想錯了。」他將盤在椅子上的雙腿放下,站起來踱步到窗前,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空,微眯著眼,道:「我感覺,這只是開始。」


  「感覺?」周慕雲也將腿從柔軟的座墩上放下,坐起身子看著張道衍的挺直的背影道。


  「是的,感覺。而且,我的感覺一向很准。」張道衍轉過身,背對著光的他臉上一片黑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隱約能看見,他似乎在笑。


  「轟!」平地一聲驚雷起,頃刻間,大雨如注。


  周慕雲看著張道衍,感覺嘴唇有些發乾。


  如果,這都只是個開始,那將來,又會是如何?

  透過窗,煙雨朦朧。他似乎看到一隻大手隱藏在黑壓壓的雲層后攪動著風雲。


  一陣冷風襲來,周慕雲打了個寒顫。


  「前不久,貴派的鐘山師兄寫信給我父親,請他允許你進入我教藏經閣中觀看我教珍藏的典籍。」張道衍垂手而立,一雙眼睛分外明亮,「我父親已經吩咐過看守藏經閣的弟子,你自己去就可以了。」


  「恩。」周慕雲點點頭。他不知道鐘山博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為他換來了這個機會,更不知道正一教的藏經閣內所存經文典籍的珍貴。只是隨口應了一聲。他清晰地感覺到了肩膀上的壓力。


  張道衍點點頭,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一欠身,轉身出門,冒著瓢潑大雨離去。


  他知道周慕雲一定會對他所說的話有所觸動,也知道他的那番話定會給周慕雲帶來壓力。因為他知道周慕雲絕不會是甘於平凡的人。


  最了解一個人的人,永遠都只會是他的對手。


  周慕雲和張道衍是對手。自八百年前,大師兄鐘山博在羅浮山上遇到尚且年幼的張道一的那天起,這件事就已經註定。作為對手,張道衍關注著周慕雲的一切,他知道周慕雲自拜入白夜行門下之後經歷的大部分事,所以他才會耐心等待周慕雲能成長起來,並且不吝給他一些幫助。


  這不是養虎為患。


  如果為了勝利以強勝弱,那這勝利該多無趣。


  正一教的藏經閣是一座很普通的九層樓。青磚,灰瓦,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塵不染的碧藍天空下。若不是昨日一場大雨洗滌了積落的灰塵讓它看上去乾淨了許多,掃去了一些破敗之色,怕是任誰也不會相信這便是無數修士夢寐以求想入內一觀而不可得的正一教重地,藏經閣。


  但誰也不會因為外觀而輕視這座樓。


  青磚,灰瓦,磚木結構。卻歷經萬年的風雨而不倒,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迹。


  周慕雲踩著雨水未乾的青石板鋪就的台階,孤身一人走進樓去。


  羅浮後山的草廬中,論藏書最豐富者當數二師兄。他那間草廬稱之為汗牛充棟也不為過,天文地理、經史子集無所不有,但跟這層樓內的藏書比起來卻還是大有不如。


  入眼處,皆是高達數丈、鱗次櫛比的杉木書架,無數竹簡、帛書還有刻著文字的甲骨整齊羅列。


  周慕雲踮著腳,屏息凝氣地走了進去。


  數位身著青色道袍的正一教弟子分散在四處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經典,或冥思苦想或抓耳撓腮,甚至還有白髮蒼蒼的老道士漲紅了臉強忍著仰天大笑。


  周慕雲看他們的神情,一時心癢,也忍不住上前隨手取下一部竹簡,深吸一口氣將其打開。一眼看過去,卻愣了神。


  不信邪的他將竹簡放回去,又隨手取下另一部竹簡打開,反覆如此幾次,他終於捂住臉苦笑了一聲。


  這層如書山般的藏經閣內所藏的書籍竟都是些道家經典!雖說這裡的每一部書都是極其珍貴,尤其是一些在外都早已不傳的古代經文,對於有些痴心於此的人來說更是無價之寶。但是,對於周慕雲這個轉為藏經閣里保存的修道法門的人來說,這些書真的如同雞肋。


  苦笑著將手中的竹簡一一擺回原位,周慕雲轉身欲去尋找上樓的出口,卻見一個身後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青衣人,他身材不太高,也不矮,優雅而瀟洒,背負著雙手,冷冷的看著周慕雲。雖然他已極力掩飾,但周慕雲還是看到了他眼中帶著厭惡—與當年潯陽城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如出一轍,彷彿是在一盤美味珍饈上看到了一隻蒼蠅。


  「你是何人,為何擅入我教重地?」青衣人冷冷道。


  周慕雲被這眼神激怒了。


  他直起腰昂起頭,雙眼直直迎上去看著青衣人的眼睛大聲道:「我是周慕雲。」那驕傲不可一世的神情,彷彿「周慕雲」這三個字有多大的名氣一樣。


  「周慕雲…」青衣人顯然是被周慕雲的神情震住了,嘴裡默念了兩遍,忽然神情一動,嘴角泛起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哪位英雄好漢呢,原來也不過是個託庇於長輩羽翼下的小兔崽子!」


  「你!」周慕雲聞言怒火更甚,忽然他又笑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像是盛著陽光般,溫暖。


  「小兔崽子罵誰呢?」他斜著頭看著青衣人笑道。


  「哼…」青衣人聞言,笑了。


  周慕雲這才發現,他那雙眼睛竟是如此神奇地向周慕雲呈現他內心的想法。清晰,直觀地表現出他的不屑。那眼神分明是在說「小夥子,你真的太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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