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準備
酒宴擺在水閣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的橋欄卻是鮮紅色的。像濃郁的血色自其中浸透出來,卻沒有血腥氣。
或許,可能是有血腥氣的,卻被初開菏葉的清香遮蔽住。珠羅簾高高掛起,身處這樣的美景中,可能都會放下心中的煩惱,自在地品嘗一壺美酒讓自己放鬆下來。比如…此間的主人,劉磬。
但是此時,這個當地百姓眼中有名的豪富、廣受讚譽的劉大善人卻一點都不自在。他保養得當略顯富態的臉上,一雙小眼睛中滿是無奈地看著對面席地而坐的一個身著黑色斗篷的人。
這個人坐在對面,一張臉被巨大的斗篷擋住,全身都隱藏在那令人發寒的黑暗下。不同於劉磬的不自在,他倒是很悠閑,全身放鬆地坐著,不時還給自己斟酒送入隱藏在黑暗中的口中。
如果,廣安能看到這個人,定然會大驚失色:這不就那個讓他欲死欲仙的「種花人」嗎!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會這麼大膽,就這麼明目張胆地出現在西域的地界!而且,距離萬佛寺所在的須彌山不過千里之遙!千里之遙,對於可御物飛行的金丹修士來說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只是,誰也不會想到,素來不過以凡人富商的身份示人的劉磬劉員外竟能和一位金丹境界的修士結識,而且…看這情況,地位還相當平等。
「你要修鍊,你要法力我沒意見,但你為何非要將禍水引到我這裡來?就不能讓我消停幾年嗎?!」劉磬又短又粗的手指指著斗篷男子,面帶著笑容,而一雙比綠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努力睜大著,看上去極為滑稽。而他的聲音,就像他的身材一樣寬厚。
「怎麼能叫禍水?應當是福水才是。」斗篷男子聞言放下手中的酒杯,身體微微向前,帶著手套的手指在案几上彈了幾下回道。這個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藏頭露尾的人,聲音竟出人意料地平和中正。「那個小和尚定然不會坐以待斃任由我吃了他,即便萬佛寺置身事外,他難道沒有幾個朋友?到時候,我只要他的肉身,他的法寶還有他帶來的那些人,都歸你。」
「哼哼…」劉磬冷哼,一張圓臉上的笑容看上去帶著譏諷,道:「什麼時候你的口氣也這麼大了?要不是知道你的底細,我還以為你已經是元嬰真人了!」他起身,走到水閣的邊上,外面一碧千里的荷塘在夜幕下的微風中簌簌作響,吹來一陣清香,沁人心脾。劉磬負手而立,眯著本就不大的眼睛,那道細小的縫隙中帶著懾人的精光。
這時竟然是夜晚,這水閣中卻亮如白晝,是因為四周鑲嵌著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溫軟的光。這在凡間即便是一國帝王也求之不得的珍寶,在這裡竟只是用來做照明用的。
「嘿嘿…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定然要好生布置一番才能做此想。」斗篷男子把玩著手中晶瑩剔透的琉璃酒杯,語氣極為輕鬆,又帶著些莫名的異樣,道:「但如果有血手閻羅相助,這件事,不過是探囊取物罷了。」
「血手閻羅」!任誰也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就像一個圓球,一向唯唯諾諾,除了似乎用之不竭的錢財外別無長物的胖子,竟還有一個如此血腥的名號。
「嘿嘿…」聽了斗篷男子的話,劉磬轉過身來,還是那個圓圓的身材,圓圓的臉,臉上帶著萬年不變的笑容,一雙小眼睛中的冷意卻能讓人如墜冰窟。他的聲音還是那般,帶著胖人獨有的寬厚,卻似乎有一股令人發寒作嘔的血腥氣。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自在的斗篷男子,道:「如果不是看你兄長的面子,你已經是個死人了!」一語出,連空氣似乎都凝滯了一下,「刺啦」一聲,荷塘的波瀾不驚的水面都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一凍百里。
斗篷男子聞言,卻如同沒有一點影響一般,反而還輕笑一聲道:「即便你殺了我,我那個哥哥也不會把你怎麼樣,要不…你試試?」手中琉璃酒杯中,琥珀色的美酒紋絲不動,散發著香氣。
「…」劉磬獃獃地站著,忽然眼中的冷意盡袪,笑道:「還是不試了,傷了和氣。」又溫聲道:「既然你親自來了,我也不好推辭。便在這裡小住幾日,屆時,我自會出手。」說罷,也不待斗篷男子回話,拉開珠羅簾徑直離去,隱沒在黑暗中。
斗篷男子還是握著那琉璃酒杯,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將杯子放在桌上,起身向相同的方向離去。
一陣微風吹來,琉璃酒杯晶瑩剔透的杯身上,一瞬間便裂開一道道細小的裂縫,如同蛛網,然後,支離破碎被風吹去,只留下一個凝結成冰塊的琥珀色杯狀物。
…
周慕雲和廣安不知道,他們這一行人已經被人判了死刑。呃…即便知道了,可能也只是嗤之以鼻。
他們正在西域一座著名的商塞里,和接到廣安傳信前來相助的修士把酒言歡。
或許是覺得成竹在胸,也或許是破罐破摔,今日的廣本顯得異常活躍,不斷給在座的人斟酒、妙語連珠,將氣氛炒的極為火熱。眾人也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推盞換杯,言笑晏晏。
廣安和尚已經給周慕雲介紹過今天前來的五人,都是冀洲地界各大派優秀的弟子,算是他們這一代極負盛名的高手了。這麼看來,周慕雲倒是在座七人中修為最弱的一人了。
不過,雖是如此,至少在表面上卻沒有人看輕他。冀洲之大,幅員遼闊達億里,說是藏龍卧虎毫不為過。有許多修士,雖然修為境界低下,但手段卻鬼神莫測,令人防不勝防。比如,在座有一人,名為楊萬年的,雖只是初入金丹境界的修為,卻有尋龍點睛的手段,更變天時地利,令人不敢小覷。也沒有人冒泡打聽他的手段本事,修道之人打聽旁人師承修為乃是大忌。而他們此來的目的大家都知道,說不準還有性命之憂。廣安和尚交際廣泛,也是個有分寸的人,定不會帶個拖後腿的葬送了性命。
因此,雖說周慕雲只是築基修為,別人也對他保持著客氣。
周慕雲也樂得如此,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一群人席地而坐,在四面盡開的高台上,百年的窖藏一壇一壇地上,山珍海味一盤一盤換。雖無絲竹管樂之盛,極盡奢華之所能。
也不知為何,所有人都是喝的醉醺醺的。也沒有人動用真氣真元逼出酒力,任由那馥郁的液體進入腹中。
微醺間,周慕雲看著坐的橫七豎八全然不顧風姿儀態的眾人,心中莫名大快,喜從心來,微眯著眼,臉上不由地泛起笑容。廣安和尚似是察覺到周慕雲的目光,看向他還以一個微笑。他那皮包骨頭的臉龐上泛著紅潮,雙眼卻明亮如星。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