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千人飛仙(上)
對於這一切,周慕雲並不知曉。
化神真君以上境界的修士的世界對於絕大多數修士來講,還是太過遙遠了,更遑論周慕雲區區一個沒有半點修為境界的凡人。
甚至他到了王屋山以後,也沒有發現任何端倪。正一教八百弟子頂著炎炎烈日站在巨大的廣場上,在和煦的微風中演練著一套劍法。這劍招雖然簡單,卻剛柔兼濟,在八百身著青色道袍的正一教弟子行雲流水、整齊劃一的動作下反倒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周慕雲站在一旁看的連連點頭,如痴如醉,一時倒也忘了此行的來意。
他雖非武道天才,但修鍊劍法已有些時日,還有腦海中青蓮劍仙的劍道投影,眼界之高非比尋常。在他看來,這套劍法雖然異常緩慢,卻都是以動作柔和,姿勢舒展,剛柔相濟而行功。也有尋常劍法中的刺、撩、點、截、格、洗、劈、掛等特點。而相對於大多數劍法講究速度,這套則是以輕巧靈活,吞吐自如。
他在一邊旁觀著,卻不知為首帶領的那位正一教弟子看周慕雲心中卻有些惱怒。作為正一教年青一代劍法第二的弟子,他一向自視甚高,見這個身著青衫、背負一個狹長木匣的男子不僅在一旁恬不知恥地「偷師」,還一副前輩高人的樣子點著頭,彷彿真是看出了這套「陰陽兩儀劍」玄妙之處的樣子。怎能讓他心中不氣!嗯?劍法第一的是誰?除了張道衍那個怪胎還能有誰?!
一套劍法演練完畢,他便反手持劍背在身後,徑直向周慕雲得方向走去。
周慕雲見他走來,便整理衣帶拱手作揖道:「周慕雲,見過這位師兄!」
那人心中雖惱,卻也不願墮了自家的氣度,也拱手作揖道:「正一教,水四方,見過周師兄!」語氣卻有點硬邦邦的。又挑眉看向周慕雲道:「不知周師兄以為我教這套劍法如何?」
周慕雲心中雖奇怪這人為何上來就如此咄咄逼人的樣子,卻也沒有多想,只當是這位水四方原本就是這般行事。便想了想道:「貴教這劍法當真是別具氣象,妙不可言!」
誰知水四方卻不依不饒道:「卻不知周師兄以為妙在何處,還請指點!」
「…」周慕雲心中有些奇怪:這水四方為何一上來便問他對於這套劍法的看法?他卻不知,雖然修道界對於武學不屑一顧,但只是相對於凡間粗淺的拳腳功夫而言。畢竟修士在仙體未成之前體內真氣、真元終究有限,若是僅靠法術對轟,怕是得因法力枯竭而死。因此,對於上乘武學還是會趨之若鶩的。
而這套「陰陽兩儀劍法」雖然簡單,其中卻隱有天地至理,乃是由一位前輩高人留下的無上劍道簡化而來,雖說並非多麼珍貴,卻也能讓一些小宗門求之而不得。
正一教一向有在這山門前的廣場上演武的慣例,為了顯示其正道第一大派的氣度又從不禁止外人觀看學習。如果周慕雲只是觀看倒也罷了,壞就壞在他還似乎是一副高人的樣子,點頭評判。
見周慕雲不說話,水四方心中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無恥敗類!」面上卻還帶著笑,只是挑著眉頭拱手道:「既然師兄也是劍道中人,不如請師兄下場指教指教。」
周慕雲聽聞此言,雖說覺得有些不妥,卻也有些心癢。他修習「青蓮劍典」以來還從未和劍道中人交過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手與同輩相比如何。方才又見這位水四方走過來時,龍行虎步、氣度不凡,站在面前如同一柄出鞘的寶劍,劍勢外溢,也是一位不錯的對手。
他卻不知,眼前這位水四方在整個正一教八百年輕弟子中也是排的上號的,若單論劍法造詣也僅此次於張道衍那個怪胎。要不然也不會由他帶領、指導其餘的年輕弟子。
周慕雲想了想,便點點頭道:「指教不敢當,你我切磋切磋便是。」
水四方聽聞周慕雲的態度還算端正,心中的惱意略微平息,便點點頭將手一擺道:「請!」率先走下場去。
周慕雲則解下背上的劍匣,裡面黑色的長劍靜靜躺著,平淡無奇,沒有半點光澤。
眾多正一教見水四方竟要和這陌生男子下場比試,一個個都退後散開圍城一個大圈子。雖然他們都見識過水四方的劍法,但卻很少見他下場與人比試過,雖說有張道衍「劍法僅次於我」的評價,但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心中不服。此番倒是要好好看看。
周慕雲手持著長兩尺七寸的仙劍「絕情」,身上別無他物,和水四方相隔著十步左右的距離對峙著,一陣微風吹來,吹動他的頭髮在眼前飄動,他卻不為所動,一雙眼中只有對面身著青色道袍的水四方。
「水師兄加油!」圍觀的正一教弟子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引來一片附和的聲音。
水四方彷彿沒有聽見這些聲音,只是看著周慕雲將手中長劍提至眼前,劍尖朝上,兩指寬的劍身對著周慕雲,微微低頭道:「水四方,請周師兄賜教!」這是劍師之間的禮節,代表他將周慕雲作為了對手。
周慕雲也同樣回禮道:「周慕雲,請水師兄賜教!」
周圍的聲音也在這一刻消失,所有人都靜靜看著場中兩個挺拔的身軀,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微風不斷輕撫著,吹動著二人的發梢,吹動衣角發出簌簌的聲音。
一息,兩息,三息…
時間慢慢過去了,兩個人誰都沒有先動。周圍圍觀的正一教弟子也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這是在凝聚自己的勢,尋找著出手的時機。
一片白雲緩緩飄過,遮住了天空中肆意散發光芒的太陽。
正對著刺眼陽光的周慕雲眼前略一暗,有些不習慣。而就在這時,水四方動了。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他腳下一點,劍指周慕雲整個人騰空飛出,僅一眨眼見,泛著寒光的劍尖便已經到了他鼻前。
周慕雲卻彷彿早走預料般,面對著這氣貫長虹的一劍不退反進,手中長劍一引,「叮」一聲,盪開這一劍,整個人上前竟和近身水四方打成一團。
「叮」、「叮」、「叮」…
清脆的金屬敲擊的聲音如細密的鼓點一樣不絕於耳,兩個青色的身形在場中位置不斷變幻,看得周遭數百名正一教弟子眼花繚亂,一顆心都漸漸提到了嗓子眼。
周慕雲的劍如同一條黑色蛟龍,時而大開大闔、勢若睥睨,時而又如微風細雨、密不透風、水潑不近,時而又來勢洶洶,氣吞山河;而水四方的劍則如同蒼松翠柏,每一劍的劍招中都蒼然有古意,又內藏變化,輕巧靈活、吞吐自如,二人真是打的難分難解,不相上下。
「叮」一聲脆響,兩人的招式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水四方手中,那把百鍊精鋼所打造的長劍竟攔腰被截斷。
「…」周慕雲看著水四方手中只剩下一半的長劍有些羞赫,將手中完好無損的「絕情」反手背在身後,微微低頭道:「水師兄劍法高絕,小弟自嘆不如!」
水四方卻不置可否,只是目光迷離看著手中截斷的長劍似是還沒有回過神來。
「你來這裡,怎麼不先找人通報我一聲!」這時,一個清冷高傲的聲音響起,周慕雲尋聲看去,原來是張道衍。
「散了,都散了!」張道衍看著圍成一團的的正一教弟子,劍眉微蹙道。聲音不大,卻已有威勢。周圍的弟子也不答話,只是三三兩兩散開,可見張道衍在這正一教中積威已久。
「你跟我來。」張道衍又對周慕雲道,便轉身向上走去。
「…」周慕雲無語,轉頭看水四方還是那副呆若木雞的樣子,不知該說什麼,便向他拱手作揖道聲告辭,帶上劍匣、酒壺跟隨張道衍而去。
「…」水四方看著周慕雲的背影,嘴唇動了一下,彷彿要說什麼。
與他交好的一位師兄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道:「師弟,怎麼這副樣子?人家都認輸了!」
水四方聞言一笑,自嘲道:「輸了?他分明是贏了的,誰說他輸了?」
「可是,他明明認輸了呀…」那位師兄不解道,看著遠處台階上那個背負劍匣的背影道。
「他方才…根本沒有用全力。與我只不過是切磋而已…你知道他方才那一會兒用了多少種劍法嗎?」水四方撿起地上的半截長劍,仔細地將劍尖和劍柄用一塊布包起來笑道:「足有上百種!也就是說,他真的只是切磋而已!或者說…只不過…是用我試劍而已!」
「嘶——」那位師兄倒吸一口冷氣,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周慕雲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不可能吧…」他跟水四方向來交好,知道水四方的真正水平--那是經過鮮血見證過的,此時,竟聽他說被人當做了試劍石!怎能讓他心中平靜!
「怎麼不可能…天下英才何其多,我也不過是個井底之蛙而已…」水四方笑道,神情中卻帶著開朗。他不是那種因為一時挫折而一蹶不振的人,要不然,怎麼對的起他手中寧折不彎的長劍!
「嗯…」那位師兄點點頭,看水四方的神情知道他並沒有因此心灰意冷,便放下心來。擔心中還是有些不相信地道:「那他於那…張師兄相比如何?」他原本是想說那人的,但臨出口又改成了張師兄。正一教八百弟子,張道衍一向是超然物外的存在,除了他讓人絕望的天資外,也與他高傲的性格有關。因此包括他在內的許多弟子對他…並不怎麼喜歡。但此刻卻稱張道衍為「張師兄」,是因為至少張道衍也是代表著他們這十二大聖地之首的正一教,與有榮焉。
「呵呵…」水四方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道:「張師兄的天資不是你我能猜測的,如果是兩年前,這個周慕雲現在的劍道造詣應該能高過張師兄,但是…」
「嗯…」那位師兄聞言微微頷首。他明白水四方言外之意。兩年之前的張道衍與如今的張道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周慕雲對上張道衍,有敗無勝!他們卻不知道周慕雲修習劍道也不過一年而已,要不然…
…
「你來這兒,有事嗎?」張道衍坐在椅子上,令僕從奉上香茶。雖說他為人高冷,但就最基本的待人接物禮節來說卻沒有任何問題。
「嗯…此來,主要就是為了跟你道聲謝謝。」周慕雲手捧著有些發燙的茶盞道。
「…」張道衍看著周慕雲,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又見周慕雲竟再未開口,奇怪道:「然後呢?」
「啊?然後?」周慕雲愣了愣,又似是想起什麼,撓撓頭道:「我的身體出現了一點狀況,你若是要跟我打架,怕是還得等一段時間…」卻見張道衍還是那副面帶疑惑的樣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張道衍張了張嘴,有些不確定地道:「莫非你不知道?」
「嗯?知道什麼?」周慕雲拿起茶盞抿了一口,感覺還是有點燙便又放下了。
「仙門開了。」張道衍見他這幅模樣,便知他對這件攪動了九洲風雲的大事根本一無所知,有些好笑道。
「嗯?」周慕雲聞言一驚,隨即又有些奇怪。「可是這與我何干?」
張道衍這是簡直要被周慕雲氣傻了,他都有些懷疑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假的,「貴派的白前輩…不知他有何打算呢…」
周慕雲聞言一震。
他自玉清宮遺迹中知道了那件隱秘之後便一直將白夜行當做真仙一流的人物,方才張道衍告訴他仙門已經打開,他還沒反應過。但是這一想…卻有些不對。因為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測,並沒有證據能證明。如果白夜行並非仙人…活到現在怕是壽元無多了…
這麼一想,他心中一下子著急起來,也顧不得跟張道衍再寒暄,草草了事,便匆匆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