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山嵐水霧化作雲
三個月前。
搬山師駐地。
搬山師副將兼二營都尉敖丙接到朝歌調令,暫離搬山師,獨自前往南疆。
同天,南鎮鎮守彭獵熊收到同樣的調令,孤身前往南疆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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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
南疆雨林出現兩尊百丈虛影,皆是人身蛇尾,一位藍發如瀑,一位赤發似火。兩尊高大虛影轉瞬即逝,但這兩尊虛影所散發出的毀天滅地一般的蠻荒氣息卻是遠遠的傳了出去。
南疆雨林裏的一些古老巫族遺民在看見兩尊虛影之後,紛紛跪地叩拜。
距離雨林不遠的三山關內,孔宣負手而立,看著轉瞬即逝的虛影,輕輕點頭,自語道:“難怪南疆雨林常年似水潑火烤,原來是那兩位的祖巫殿所在,真是想不到,不過這兩座祖巫殿沉寂萬年後突然現世,也不知是誰得了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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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前。
河洛交匯之地,水底陰陽眼處。
一個耳懸金鈴、身披黃袍的中年男子橫抱著一位姿容絕美的女子邁入新建的洛河水神神殿。
一頭通體雪白的老龜在殿前等候。
洛水白龜一族的老祖宗望向男子懷裏那位宛如陷入沉睡中的女子,開口道;“道友以共工殿、祝融殿布陰陽轉生陣法為小公主續命,可謂通天手段。”
男子苦笑搖頭,“可終究無法讓阿宓醒來,還是要勞煩前輩了。”
白龜隻道:“前因後果我已知曉,小公主被蚩尤族人施的失魂咒雖號稱無藥可解,但若是憑借這處河洛陰陽眼,加上水神金身與兩岸人族祈念,應當是有八成把握的。”
男子重重一點頭,“多謝前輩成全。”
白龜搖頭,“小公主為聖皇後裔,老夫自當全力相救,道友大可放心,盡管放手。”
男子如釋重負的地呼出一口氣,輕聲道:“人族有恩與我,我必不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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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傾瀉,來勢洶洶,人間山河變色。
太山,東嶽山君廟宇內,金光熠熠的女子神像前有巨大香爐,爐中插滿了信徒香火,此時,煙靄凝而不散,緩緩上升,透過廟宇金頂而出,同時,太山四周的山嵐似乎被青煙牽引,也似緩實快的升騰而起。
緊接著,大商國境內,群山起嵐。
淮瀆,中上遊,龍神廟,隨著一聲低沉的龍吟往四麵八方傳出去,大瀆水麵波濤洶湧,霧氣彌漫,濛濛水汽緩緩蒸騰而起。
然後,大商國境內,百水生霧。
無數的山嵐水汽相連接,融合,最後宛如一道無邊無際的巨大白帳在緩緩上升,最後,竟凝成一層籠罩在大商國上空的厚厚雲層。
而就在雲層形成的那一瞬間,天河之水轟然撞擊到雲層上。
然而,看似輕飄飄的雲層下降隻不到十丈,便穩穩懸停在高空。
南海。
敖欽愕然看著承載著天河之水的雲層,驚歎道,“如此大陣,以山河地氣以托無根天水,山不倒水不枯,大陣不墜,好大的手筆!”
“隻是……”
敖欽身為龍族一方之主,水法自然精微,眼界自然高絕,在他看來,這道以南瞻部洲半洲山水為陣眼的大陣雖然化虛為實,凝成了雲層,雖說根基穩固,但天河卻是超脫三界之外的存在,源頭是那不可知的混沌海,水量無窮無盡,若隻是以雲層阻隔,那時間一長,大商國無疑是自己在自己頭頂上早就了一方懸空的弱水海,是莫大的隱患。
哪吒自然也明白龍王在擔心什麽,他輕輕一笑,“龍王且往下看。”
“哦?”
敖欽應了一聲,隨即靜靜看向大商方向,等待著下一步的動作。
雲海收容著弱水,顏色便不複潔白,越來越深,過了一段時間後便有些像暴風雨前的烏雲了。
這時,山水陣法顯化的雲海似是承受不住似的,某一處率先破了一個窟窿!
是荊州!
雲層如漏鬥,弱水天瀑浩蕩而下!
荊州千萬百姓聽見了天頂的轟隆聲響與烏泱泱的雲,以及朦朦的雨氣,卻隻是以為有一場暴雨將至,忙活著收衣服與晾曬的穀物,而有修為在身的,則是能望見高空處那道破雲而出、直墜而下的浩大水瀑,心中瞬間便被大恐懼所占據。
修為再高一些的,師門背景深厚的,則是在考慮大商國是何時布成了這樣的山水雲海大陣,天河出了事,那支水軍怎麽還沒有動靜,大商國又要靠什麽手段來收攏這道從天而降的瀑布。
“昂”
一聲嘹亮龍吟響起。
百姓仙家紛紛側目。
龍吟聲來自荊州腹地的一座山,黃袍山。
一尾矯健白龍在黃袍山上顯現出本相,四爪五趾說明了這尾白龍的高貴血脈,身下自然凝結的卷雲則道出了此龍在水法上的超凡造詣。
此時的黃袍山上還有一個人,看服飾,應當是大商國大祝寺觀山司的一位官員,這名官員手持一卷金書,高高舉在頭頂,金書大放光芒,官員口念敕令,
“東海龍族敖丙,禦封巡旱使,搬山師都尉,布雨有功,剿匪得力,晉封,荊州黃袍山山神,令,看守白水崖天瀑。”
山運加身,白龍騰飛而起,隻聽見一個清亮嗓音答,
“敖丙聽封。”
隨後,便見白龍飛入弱水天瀑中,不見了蹤跡,但轉瞬,一尊高大的法相便當空顯現,有見識的,能從法相的衣著飄帶與背後的那四杆行雨旗看出這是雨師法相。
緊接著,一道晦澀道韻在黃袍山的上空蕩漾開來,虛空也泛起一圈圈漣漪,弱水天瀑被漣漪波及到時,也產生了片刻的凝滯。
在漣漪的中央,率先探出一個麵孔,立眉鼓目,咬牙切齒,做嗔怒狀,然後,藍色的飛舞的長發,龐大的、肌肉虯結的上身,以及百丈長的粗大蛇尾,先後顯現,竟然比一邊的雨師法相還要大上一倍。
巨人手中捏著從未見過的法印,透著一股蠻荒氣息,巨人一身的道韻似乎與此方天地格格不入,周身有著自身道韻與天地法則衝撞而產生了七彩琉璃光華,攝人心魄。
雙法相!
四周有觀摩的人驚叫出聲。
法相締結,向來不是什麽簡單事情,也有好些修士修到了金仙境界也沒能悟出法相,法相乃是修士一身道法的顯化,分作兩種,一種是自悟,一種是觀摩。
兩者並無高低之分,自悟法相困難重重,需要點滴積累,暫不去說,觀摩生法相卻是一件玄奇之事,有古之大能將自身道法烙印在天地間,後生晚輩去觀摩領悟,就好像是一對大道契合的古人今人在光陰長河的上下遊對話,印證道法。
自悟法相出現雙法相雖然罕見,但也是有的,一些個涉獵極廣的修道之士腳下道路條條通天,自然可分而化之,傳說中道法卓絕的玉清聖人便悟出了三千法相,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到了玉清聖人這般境界,法相當然不會用作鬥法,而是用來傳法了。
至於憑借觀摩古人道韻來締結法相的,卻鮮有聽聞有雙法相之說,如果出現,隻能說明這兩尊法相也是一脈相承的關係,同本同源,先後結了大羅道果,這天地間,也唯有那幾家頂尖道承與古老氏族才會出現一門一法雙大羅之事。
那無疑,另外一尊法相的原型,便是雨師之師了。
水之祖巫,共工。
眼見著共工法相將那道寬達五裏有餘的弱水天瀑接引到黃袍山之巔,大水順山而下,再由雨師法相將大水分為十餘道,流入早早開辟好的河床,匯入江瀆,南海龍王敖欽老懷大慰,
“不曾想敖丙侄兒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哪吒微笑著點點頭。
天河澆灌不止,雲層也隨之出現了第二個窟窿。
是蒙州。
蒙州,羽水。
三年來,在大商工造寺與蛟龍溝黑水蛟一族的合力開拓下,如今的羽水比三年前已經拓寬了數倍不止。
羽水一江心石上,站著一個拄著拐杖的佝僂老人,老人抬頭看著從天而墜的十裏水瀑,眼神熾熱,在他身後,是數千條將羽水染成黑色的黑蛟。
老者嘶叫一聲,“兒郎啊!攜水走江!”
千蛟應和,“尊老祖法旨!”
“轟!”
天瀑砸入羽水,大地晃蕩,濺起千丈浪花。
然而,在巔峰金仙老蛟及數千蛟龍的馭使下,天河弱水沿著羽水逆流而上,倒灌入蛟龍溝。
水邊,一位都水司官員將手中玉碟扔進羽水,口中宣道,
“羽水晉江,名為黑龍,蛟龍溝龍裔黑蛟,玄擇,封黑龍江水神,著,看守黑龍江天瀑。”
黑龍江中領頭老蛟口中有鮮血溢出,聲音嘶啞,卻極為快意,
“玄擇聽封!”
片刻後,第三處瀉水地出現,在荊州與揚州的交界處。
這裏的雲層窟窿並不大,使得墜落的弱水看上去更像是一道銀色的長龍撲向大地,但若有旁觀者開了法眼,便能見到這水瀑中藏著凡眼難見的邪魅。
廬山。
弱水飛流直下,巍巍壯觀,但廬山之巔那一道衝天而起的浩蕩劍氣卻更讓人側目。
劍氣如倒衝之瀑,迎上了弱水,一聲響徹雲霄的巨響,直接造就了一場波及極廣的雨水。
而在這一擊之下,不知多少邪魅化作了虛無。
一擊過後,彌散的劍氣再次聚攏,化作一道虹橋,接引天河水瀑順廬山而下,注入江瀆。
隻一劍,便驚豔了眾人,旁觀者無不歎為觀止。
此時天地間有名的劍道傳承皆在截教,便有人猜測,那位被劍光籠罩的劍客是否是金鼇島的傳人。
但很快,觀山司官員的金書敕令便推翻了眾人的猜測。
“陳塘李氏,李木吒,封廬山山神,令,看守廬山天瀑。”
一聲年輕嗓音答,
“李木吒聽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