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洛水裏的白龜
自當今人王登基以來，大商中樞變動與官員調用頻繁，各類官署時立時撤，直到不久前，朝歌開了一次大朝議，終於在前夏三公九卿製的基礎上做了一些大改動，定下了大商朝堂百年不變的基本格局。
在這次大變動中，原本秘而不宣的監山台與監天司並入了大祝寺，大祝寺由此分作四司，為觀山、都水、通幽、監天四司，一躍成為九寺中權柄最大的一個，寺卿位置暫時空懸，由人王直轄，少卿四位，各掌一司，每司再設五位司丞。
這兩個月裏，便有隸屬都水司的一位司丞領二十主簿跟隨搬山師全國各地跑。
隨軍這位司丞喚作丁策，年紀輕輕，二十出頭的樣子，外形勇武，心思細膩。此時，他看著鄔淼遁入洞庭湖內，便問哪吒，“將主，就這麽放她走了嗎？”
哪吒點點頭，“咱們是捉拿作亂的水匪，又不是來搶地盤的，吃相別太難看。”
說著，哪吒看了一眼丁策，“你是看上了她手上的君山福地吧？”
丁策大大方方點頭，“將主不知，這君山福地可是一處好地方，不說靈氣，就說君山上那一片茶林，可是難得的地寶呀，產出的君山銀針茶能清明道心，能助人入定，是山上修士的心頭好，若是能握在手裏，與山上勢力做些買賣，能賺不少呢。”
哪吒笑著對丁策說，“那我搬山師隻負責清場子，巧取豪奪之事，還是你們都水司的人自己上吧。”
丁策還想再勸說兩句，最好是乘機一舉拿下，不過這時，他腰間的玉令一陣閃爍，他將玉令握在手心，閉目聆聽，隨後對哪吒道，“將主，神工司想讓您走一趟洛水。”
神工司？
哪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稍作回想才明白，這神工司也是這此朝局變動中新設的官署，原先雖也有這麽個衙門，但一直沒什麽名號，人員組成全是修士，幹得事情就是建造一些凡人工匠所不能及之事，這幾年大商境內遍地開花的城隍廟就是他們的手筆。還有，丁策腰間的傳音法器也是出自他們之手。
神工司現在隸屬工造寺，同級的還有民造司、禦造司和軍械司。
雖然神工司和自己的搬山師都與大祝寺往來密切，但神工司與搬山師之間還真沒什麽來往，怎麽這時候突然找上門來了。
不過哪吒也沒有細想，便下令讓大鵬在這裏看著，薑生財清點剩餘人馬跟自己走一趟洛水。
但丁策又說，“那邊說隻需要將主一人就可以了。”
哪吒聞言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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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
大瀆黃河右岸支流，逶迤一千七百裏，流淌緩慢，景色秀麗，水運濃鬱。
當年人族南遷後，河洛相交之處便是伏羲部落所在，到如今，兩岸人口也是極多的，依稀還可見多座坐落在洛水兩岸、香火鼎盛的伏羲聖皇廟。
洛水因為承載了一份人族氣運，大商對洛水的治理也十分重視，所以此地倒沒有什麽作惡的勢力，隻是在洛水中遊有一人教仙宗，下遊有一截教仙宗，但這兩家仙宗都是臨水悟道、安分修行的，與山下百姓為鄰也是極為和氣。
再有，就是洛水中有白龜一族繁衍生息，這一族是水運之精，天地瑞靈，喜靜喜陰，平日裏就在水底待著，隻是遇見有落水的凡人，才會現身相救。而且在傳說中這一族與伏羲聖皇頗有淵源，周邊好些伏羲廟裏，都有一頭活靈活現的石龜陪伴在聖皇老爺的雕像左右。
哪吒不知道在這樣的祥和地方，還有什麽事需要自己過來。
就在河洛相交之地，哪吒瞧見了神工司的官員，收起風火輪，落了下去。
領頭的是一個半百年紀的中年人，是神工司的大司丞，哪吒知道他，名氣很大，叫做公羊朔，年少時曾在終南山聽道，後來在截教的一家仙門裏學過十年法，在煉器、布陣這兩道上都頗有造詣。
“司丞。”
哪吒率先拱手問好。
公羊朔也還了一禮，“勞煩將軍走這一趟了。”
哪吒搖頭，示意無妨，又問，“司丞喚我過來所為何事？是有哪個不長眼的阻攔了神工司辦差？”
公羊朔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將軍聽我詳說。”
“請講。”
“是這樣，這河洛交匯之地乃是一處少見的陰陽眼，我等接朝歌旨意，欲在這陰陽眼上建一座陰陽轉生陣法，但奈何洛水之地的白龜一族聽聞後極為反對，不讓我等下手。這白龜一族對我人族有恩，卻是不好用強的，老夫回稟朝歌後，接到回話，說是找李將軍興許可行，是大王的口諭。”
哪吒一聽就明白了，點頭說願意一試，就要下水去找那白龜一族。
不過，公羊朔卻拉住了哪吒的袖子，支吾著說，“將軍，白龜一族世居洛水，向來與人為善，族裏還有幾位得道化形的前輩在聖皇廟擔任廟祝，在洛水兩岸享有盛名，將軍萬萬不可用強。”
哪吒聞言苦笑不得，怎麽自己現在在他人眼中已經是一介隻知動手的莽夫了麽，他無奈道，“司丞放心，定是好言相勸，不會用強的。”
公羊朔也不知道大王為何點名讓李哪吒來做此事，如今這位少年將軍的名頭朝歌誰人不曉，幹得就是抄家砍頭的事兒，對付那些為非作歹之徒自然是極好，可怎麽能讓他來跟白龜一族交涉呢？他實在是不放心，又叮囑了兩次，這才放開哪吒。
噗通一聲，哪吒便躍進了洛水，如遊魚一樣，一下子就來到了洛水之底。
應當是白龜一族疏導水流的原因，即使在河洛相交之處，這裏的水流也是極為平和。
幾乎沒有費什麽功夫，哪吒便尋到了那處公羊朔口中的陰陽眼，是一道緩緩旋轉的水流漩渦，作清濁二色，那股陰陽道韻極為明顯。
在陰陽眼周圍，趴著三隻白色的烏龜，其中一個有澡盆大，背上趴著兩隻憨態可掬的小龜。
哪吒才站定，便聽到一道慢悠悠的聲音，“想動陰陽眼，除非我白龜一族都死光了。”
“死光了！”“死光了！”
是兩道稚嫩的童音。
哪吒看著大白龜，感覺有些好笑，不說白龜一族是與人為善的祥瑞之靈嗎，怎麽張口就要死要活的，他故意問，“為何動不得？”
那大白龜白眼一翻，“你這毛孩，哪裏還知道陳年的舊事，懶得與你分說，速速退去。”
哪吒嘻嘻一笑，“不就是上古之初，聖皇大人在此處悟道時救下了你家老祖，還順手在你家老祖背甲上畫下了初代八卦草樣嗎？”
大白龜一下子把眼睛瞪得圓滾滾的，“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什麽我，快帶我去見你家老祖去。”
哪吒笑說。
那大白龜呼啦一下擺動四肢劃水跑掉了，背上的兩隻小烏龜被氣流帶著打了好幾個轉，然後看了一眼哪吒，“啊”的一聲跑掉了。
一會後，那隻大白龜又遊回來了，繞著哪吒轉了兩圈，才道：“老祖讓你過去。”
哪吒咧嘴一笑，“帶路。”
片刻後，哪吒便在洛河之底的一塊被河水洗磨得渾圓的大卵石上見到了這洛水白龜一族的老祖宗。
這白龜倒沒有哪吒想象中的那般大，也就是七八尺的樣子，但周身有晦澀道韻縈繞，頭上有兩個寸長的小人在追逐打鬧著，一金一綠，這是香火功德和精粹水運凝結而成，極為罕見，而白龜的背上則是被迷蒙霧氣罩著，看不真切。
白龜閉目閉口，一動不動，像是與身下大石連在一起的雕像似的，但有一道蒼老聲音在哪吒耳邊響起，“是聖皇有傳人了嗎？”
哪吒眨眨眼，並沒有回答。
那蒼老聲音又說，“便是有聖人此時此刻監聽此地，老朽也能感知得到，不可能為外人所知。”
哪吒這才點點頭，同時，他拿出了乾坤圈，同時放開了外層禁製。
白龜稍作感應，便確定了這法寶深處有伏羲留下的法禁，他睜開眼，漆黑的眸子竟是如幼兒一般純淨無暇，“聖皇與你提過我嗎？”
哪吒笑著點頭，“師父說起初來河洛的那段日子時，可是滿臉笑意呢，他說洛水裏有個通靈的白龜，十分有趣。”
白龜仍是一動不動，但眼裏的喜意卻是那般的純粹。
“師父與當今的人王在下一局大棋，今天是人王讓我來這裏的，具體做什麽我也不清楚，但這處陰陽眼應該是有大用處的，還請前輩行個方便。”
“好，好呀，我就說，聖皇是一定會回來的。那陰陽眼不過是老朽心裏的一點念想罷了，既然聖皇已經出山，想來定是有重逢之日，我會讓兒孫配合你們，你們想怎麽做，便怎麽做吧，你轉告聖皇，白龜一族，永遠跟隨著聖皇。”
說完，白龜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哪吒朝白龜行了一禮，“多謝前輩，前輩的話晚輩必會轉達。”
“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