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敖丙
“無聊，老爹呀老爹，你讓我守在這能有什麽用，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我陳塘關搗亂？”
哪吒換了一個姿勢，趴在石欄上，長於短歎。
“嗡”
一陣低沉的嗡鳴響起。
哪吒聞聲一躍，“嗯？還真有？”
聲音來源正是那張供奉在石台上的大弓。
乾坤弓，全稱軒轅乾坤弓，乃是軒轅皇帝所鑄，選用泰山南烏號之柘，燕牛之角，荊麋之弭，河魚之膠精心所製，是少有的主掌殺伐的後天靈寶。
當年軒轅黃帝便是憑此弓與三支震天箭射殺了世間最後一位巫族共主，蚩尤。
軒轅黃帝乘龍飛升後此物便留在人間，曆經五帝一王傳至大商，在百年前，李家家主加封東海鎮守時商王將此寶賜下，以防東海。
李靖曾交代哪吒，此寶有預警之能，持之可察來人。
哪吒左手拿起乾坤弓，右手持箭搭弦，弓如滿月，引而不發。
隻見乾坤弓自行轉過一個方向，哪吒順著箭尖望去，瞅見氣機鎖定之人是個模樣俊俏的白衣公子哥。
人在李府兩裏之外的一個巷子裏，看來是用了挪移之術，不然也進不了關，乾坤弓也不會此時才察覺。
那人倒也機警，應該是有所察覺，身上一陣寶光湧動，四下張望，似是隨時會遁走。
“沒有妖氣？”，哪吒徐徐鬆開弓弦，嘿嘿一笑，“終於有樂子了！”
將弓箭放回原地，少年往塔外一躍，腳尖輕輕在石塔飛簷上一點，馭風而去。
不過眨眼功夫，哪吒便落在那處巷牆上，他蹲下身子，兩手搭在膝上，臉上掛著笑，
“喂，你是誰呀？”
白袍公子轉身仰頭。
黑發，細眉，藍眸，麵容姣好。
“在下敖丙。”
哪吒聞言眉頭一挑，縱身躍下，落在白袍公子身邊，繞著轉了一圈，“敖丙，敖丙，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那龍……”
白袍公子笑著打斷，“敢問閣下？”
“哪吒，李哪吒！”
自稱敖丙的少年人拱拱手，“原來是李府的三公子，有禮，想必剛才那股敵意也是三公子所發了？”
哪吒擺擺手，“可別叫我三公子，不然我還得還你一聲三太子，我豈不是虧了？”
敖丙連左右張望，見無人聽見，方才鬆了口氣，他也是沒想到眼前這位總兵之子說話竟是如此直來直去，想了想，開口道，
“那你我便互稱姓名，哪吒兄弟，可能尋一處僻靜之地說話？我此番前來絕無惡意。”
哪吒不假思索便應下，“那便去九灣河邊的酒樓吧。”
敖丙點頭應下，心說這三公子倒也磊落。九灣河直連東海，自己想走無人可攔，選在那裏相談確實可以令自己心中稍安，畢竟剛才身上那副父王賜下的護體靈甲自動顯現也確實把自己嚇了一跳。
兩人腳力都不凡，片刻功夫便來到哪吒口中那座酒樓。
“鄰海樓。”
敖丙念叨一聲，笑道，“名字到貼切。”
哪吒則是對又驚又喜的掌櫃開口道：“靠河方向的單間還有沒有？”
“有有有，小老兒領三公子上去！”
而此時樓內坐著的陳塘關百姓也一一起身，
“三公子來了！”
“三公子！”
“見過三公子！”
……
哪吒笑著招手，口中應和著，然後隨掌櫃的來到三層靠東的一雅間內。
“喝酒喝茶？”
“喝茶就好。”
哪吒轉頭對侍立一邊的老掌櫃道，“來一壺茶就行。”
老掌櫃應下，轉身離開。
哪吒笑道，“沒什麽好茶，都是俗物。”
敖丙則回了一句不妨事。
“你不再龍宮享福，跑到我陳塘關作甚？聽父親說自你當值後海麵上算是風評浪靜，怎麽，如今閑不住來刺探敵情了？”
哪吒把玩著茶盞，似笑非笑道。
敖丙臉色平靜，“哪吒兄弟莫要開玩笑，我不過是心儀大陸風土人情，所以前來遊賞罷了，當然，若是能見到李總兵那自然是最好，不知哪吒兄弟可否引薦？”
“那你來的可真不巧，父親前腳剛走，你找我父親何事？”
敖丙嗬嗬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上門拜訪，今日見到三公子，也是不虛此行。”
說吧，作勢便要起身。
哪吒連連道，“等等等等，你急什麽，聊會聊會兒。”
敖丙麵露遲疑，“不知哪吒兄弟想要聊什麽？”
哪吒眼珠一轉，“我剛好有一事想要問問你。”
“何事？”
“你可知純陽散人？”
敖丙則反問道：“想必哪吒兄弟是看到了朝歌榜吧？”
“嘿嘿，不錯，而且這榜上可是有敖丙你的名字。”
“哎，說起來那位前輩可是害苦了我，我隻想盡心潛修，不願要此虛名。”
哪吒白眼一翻，心說你這得了便宜還賣乖，隨即又接著問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純陽散人究竟是誰？”
敖丙麵色古怪，“不僅知道，而且此時他老人家就在水晶宮做客。”
“哎呦，你這莫不是走關係上的榜？”
剛說完，哪吒又連忙呸呸呸，“莫怪莫怪，我這一時口快，不是那意思。”
敖丙無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不過那位前輩確實與東海有些淵源，與我父王是多年的好友。我雖與那位前輩稱得上熟稔，但身為晚輩，卻是不好背後在背後談論，望見諒。”
哪吒哦了一聲，也不再就追問，轉念一想，又開口道，“東海那麽大，裏頭有什麽好玩的地方？你平時在水下都幹些啥？”
敖丙聞言笑道：“東海之內無奇不有，真要說起來還不知從何說起。”
“隨便從哪說起都行，你慢慢講，中午咱就在這吃，我請，你來陳塘關就是客嘛。”
敖丙看著眼前這個興致勃勃的少年，暗道真是個妙人，與族裏那些或自傲或暴戾的同齡人完全不同，心裏便起了結交之意。
於是開口道，“也好，就先說說我東海上的仙島吧。我族內有個說法，天河裏有多少粒星沙，東海上便有多少座仙島。固然是誇大之詞，但也可見一斑，除卻有名的三島十洲，還有諸多形勝寶地，比方說最近靈氣震蕩厲害的花……，咦？”
正說著呢，敖丙突然停了下來，摸向腰間的一塊玉螺，那玉螺閃著白光，像是個傳信的法器。
很快，敖丙起身拱手致歉，“實在是對不住了，哪吒兄弟，我手下巡海夜叉有急事尋我，我不得不趕回，東海之景恐怕隻能下次見麵再向你細說了。”
哪吒雖有些鬱悶，但還是跟著起身，笑說：“你這道哪門子歉，自然以要事為主，那這頓飯我下次再請。對了，下次來走正門就好了，就說是哪吒的朋友，我自去接你。”
敖丙尷尬一笑，“好說，好說，哪吒兄弟若有意也可來我東海戲耍，這是一枚傳聲玉螺，你若來便拿此物喚我，我亦出海相迎，告辭。”
哪吒接過一枚與敖丙腰間一般無二的玉螺，“好，那就不送了。”
敖丙右腳踏出一步，下一刻便消失在房間中。
哪吒拋玩著玉螺，“敖丙，人倒不錯，就是說話不太麻利，彎彎繞繞的，哎，我又何嚐不想去海裏耍耍呀。”
哪吒收起玉螺，離開酒樓，不緊不慢往家趕。
剛走不久，北方便升起一道黑煙。
“水妖上岸！”
哪吒臉色一變，拔地而起。
陳塘關地形如一隻展翅的大雁，麵朝東海，尾向朝歌，是大商東國界線上往外突起的一塊。
大雁前方，從左翼尖到右翼尖修有一麵連綿七百餘裏的高牆，稱之為拒水牆。
乃是大商耗費無數人力物力打造的一座巨型陣法，建造標準便是參照朝歌的護城牆。
城牆平日裏也就三丈高，但若是全力催動陣法的話可達百丈，而且能識別妖氣，地仙以下的小妖便是連無人值守的城門也進不去。
在拒水牆與大海間有一段長約一裏的海灘，灘邊有許多船隻停靠，灘上還有好些漁民搭建的簡易板房。
今日天氣晴朗，有漁民在灘上處理海貨，有孩子追逐玩耍，也有許多士卒在操練、巡邏。
此時灘上眾人見到北邊升起的狼煙，以及城牆上軍卒震天的呼喊，哪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與之前排練過無數次的流程一樣，漁民們手裏無論什麽活計統統第一時間扔掉，抱起離自己最近的小孩便往多處洞開的小門洞裏跑，在灘上操練的、巡邏的兵卒則走在最後。
關內抽刀摜甲之聲不絕於耳，四座大營煙塵滾滾。
四營分別名為風調雨順。
風字營駐營在雁頸處，主將魔禮青平日裏便安坐在雁頸東城門之上，輕易不離。調字營主將魔禮海，駐營在左翼，雨字營主將魔禮紅，駐營在右翼。順字營駐營在雁尾，主將魔禮壽負責看守西城門。
九灣河縱貫右翼中部直入東海，而李府在大雁背部靠東，離東城門很近，所以當哪吒飛過李府上方欲取乾坤弓時，遙遙聽見一句呼喊，“哪吒，小心些，我已經通報將主了。”
哪吒此時正好在西院上方，左手虛握，乾坤弓和震天箭便化作兩道流光破開石塔飛入其手裏，兵器在手，哪吒再一次加快了速度直往左翼，嘴裏大聲回了一句，
“曉得了大叔，你看著海麵，謹防調虎離山！”
調虎離山？哪吒心裏猛的一沉。
自己和敖丙在右翼喝茶，便有水妖上岸攻左翼，而且還是自己說了爹爹今日不在關內，那廝走得又匆忙？
莫非？
“你最好別讓我失望，不然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哪吒低吼一聲，再次提速。
片刻之後，已經能看見北岸海灘上的妖怪了，密密麻麻怕是不下兩千，海麵上波濤洶湧，不斷還有水妖躍出海麵，撲向海灘上的將士。
一個手持碧玉琵琶的四丈巨人此時正站在淺海裏，狀如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