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野望
落魄潦倒的皇室子弟對權力的渴望就像是藏在心底的野獸。
這隻野獸一旦聞到鮮血的味道就會蘇醒,仰天長嘯,然後拚命掙脫理智的牢籠。
趙七用手比劃半天也說不清已被探明的礦脈到底有多大,正急的抓耳撓腮。看到手裡的韁繩后便靈機一動,翻身上馬,揚著鞭子在荒草及膝的野地策馬兜了個大大的圈子。
圈裡就是當初發現的礦脈露頭的地方。
看著兩平方公里的礦場,宗澤的野望就如同夏日的曲唐江水般,洶湧泛濫而不可收拾。
如果五百里的羅兀平原都被鐵礦糟蹋成坑坑窪窪的荒地,宗澤雖然有可能會心痛,但一定不會反對這種變化。
可惜這隻能是幻想,如此巨大的礦坑,土方量會是個天文數字,即便在科技發達的異世也需要舉國之力開採。
除非夕顏能夠舉手間就移山填海,這個想法有點過分了。
慾壑難填是一個很難用確切的數字描畫清楚的形容詞。
沒有鐵礦的時候,他可以不惜一切高價從商賈手中收購生鐵,因為和生存相比,從京都帶來的金銀珠寶都是糞土。
現在有了儲量豐富的廢棄露天鐵礦,哪怕復採的日子遙遙無期,也立刻讓他開始後悔高價買生鐵的行為。
護衛帶著九皇子的親筆信快馬奔向羅兀城。
霍達一頭霧水的從信使手中接過郵筒,驗看火漆無誤,便滿腹疑惑的展信瀏覽。
從潦草的字裡行間,他可以看出九皇子的心情應該十分愉悅。
只是殿下要求立刻停止「愚蠢的生鐵買賣」,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昨天來自麟府的折家因為最早攜帶大批鐵料趕來羅兀交易,還受到殿下的親切接見,並受邀在城主府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晚宴。
霍達與有榮焉,忝陪末席。
親眼目睹九皇子開懷暢飲,他的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殷勤與麟府第一商家推杯換盞。
當初不知舍下多少臉面才求得這老東西帶著鐵料、硫磺等物資,晝夜兼程趕來羅兀。
只是殿下的心思實在難以揣摩,怎麼今日才出城,形勢竟然完全翻轉過來。
他顧不得擦額頭的汗水,便迫不及待的向下看去,心中著實大吃一驚,殿下竟要復採鐵礦。
「速抽調民夫清理鐵礦舊址,務必做好一切復采準備。」
「副教官鐵林率四十名新兵負責安全防護。」
九皇子希望他回來時能看到鐵礦渙然一新的面貌。
只是復采還不見蹤影,現在就停了鐵料交易是不是為時過早。
好在折家也不會掃興而歸,殿下的信中交代,雖然暫停鐵料的採買,但生硝、木炭、硫磺的收購量將翻上幾番。
糧食更敞開收購,是多多益善。
霍達心中雖然還有幾分疑惑,但一道道命令卻已從他口中陸續發出,語氣堅定,毫不遲疑。
殿下的指示理解要執行,不理解更要堅決執行。
宗澤一行人調轉馬頭向北急馳,白白皚皚的遮雲峰遙遙在望,不過眾人並沒有直奔那裡,煤礦舊址是九皇子指明要去的地方。
然而來到位於城北五十里遮雲山腳的煤礦時,他感覺像是一瓢冷水澆在了頭上。
這哪裡稱得上煤礦,不過只是一個直徑六尺,深八丈的煤井而已。
煤井的洞口幾乎被荒草淹沒,保護井壁的木頭也已朽爛不堪,不用派人下去查看,宗澤就可以肯定井下已經坍塌。
即便沒有坍塌,這個煤井對於剛剛打算掀起鋼鐵革命的九皇子來說,也是當頭一棒。
煤層的分佈特點確實讓人無需擔心它的儲量,八丈的埋深在後世也完全算得上淺層,但按照現在這種豎井採掘的方式,效率就的確堪憂。
接近三十米的土層,他實在沒有信心也沒有能力去實行露天開採。
而靠一個個窄小的豎井,即便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投入產出比也將低的令九皇子頭皮發麻,會讓他晚上睡覺都不香甜。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就是因為站的角度不同,看待問題的視角也就有了差異。
在麟府第一商家眼裡這煤井若能復采,不啻為撿到一隻能下金蛋母雞的煤井,但在宗澤眼裡就成了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他翻身上馬的時候心中依然在嘆息不已,問題肯定不在母雞身上,而是吃雞肉的舌頭實在太叼。
希望遮雲峰的火山之旅不會令他失望,羅兀的建城大計如果再落空,他覺得還是從火山口跳下去比較利索,一了百了。
也省得明年獸潮來了,把他啃得骨頭渣都不剩。
離遮雲山越近,夕顏的心情越複雜。
九皇子在鐵礦和煤井舊址時而激動時而沮喪,神情怪異。雖然她並不清楚更深入的計劃,但作為石灰生產的親歷者,她相信這些肯定都與羅兀接下來的發展息息相關。
可是這並非自己所長,也不知道如何幫助他。
好在即將回到遮雲,她臉上還是湧起歡喜的神情。
一別經年,嫣然小丫頭的金焰草應該快要開花了吧?
山外秋陽肆虐,讓人感到酷熱難耐。
然而一入山九皇子就打了個冷戰,這裡古木參天,遮雲蔽日,溫度驟然下降不少,風吹過,竟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放眼四周,茂密的山林中好似蟄伏著正準備擇人而噬的猛獸。
道路崎嶇難行,眾人只得下馬,把韁繩交給留守的四人,其餘護衛組成緊密的陣型保護九皇子,小心翼翼的走進密林。
故老相傳的說法,一入遮雲山,性命不相干。能不能囫圇著走出大山,只看老天爺賞不賞飯。
趙七等十名獵人分為兩隊,一隊越前斥候,一隊兩側探查,但有風吹草動,立刻如臨大敵。
緊張的氛圍讓鐵鋒也不由緊鎖眉頭,他張弓搭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準備給予突然跳出的猛獸致命一箭。
夕顏既沒有頭前引路邀客歸家的興緻,也沒有我的地盤我做主的霸氣,只是如同一名貼心的侍女須臾不離左右。
從沒有見過她如此低眉順眼的模樣,宗澤一時間竟有些愣神,原本緊繃的神經頓時輕鬆些許,側身扭頭問夕顏,「這裡還未入深山,他們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小題大做了?」
兩人本就肩並肩,此時更顯曖昧,夕顏只覺他呼出的熱氣吹在耳邊,痒痒的,晶瑩的俏臉便微微有些發紅,腳下遲疑,錯開半步,「自從上次獸潮之後,就時常有野獸翻越山脊進入山麓南側,小心些總是好的。」
「既然群獸環伺,為什麼還要回到山裡,你難道一點也不害怕?」
夕顏含笑不語,「秘密,無可奉告。」
山林茂密,藤蔓叢生,山外已至秋日,林內卻依然綠意盎然,間或有野花點綴其中,若不是山路實在難行,需要前面的人不斷刀砍斧劈開路,倒也別有一番野趣。
進山後的夕顏少了往日的高冷,竟有些天真爛漫的樣子,見到身邊的野花便伸手摺取,不多時竟編成花環戴在頭上。
宗澤啞然失笑,周圍劍拔弩張的氛圍竟絲毫影響不了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