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豈有汝之妄負國恩之輩哉
昨夜的允吾縣城,經過短暫的交鋒以後,馬上趨於平靜,但對城內的百姓而言,卻依舊不安了一夜,生怕夜裡會有暴兵在戰亂之時,破門而入。
直到清晨以後,城內並無異樣,家門也沒有兵卒硬闖,這才安穩下來,隨著伏泉派麾下文吏貼榜安民,這才安心,紛紛上街觀望情況,待見到漢軍巡視,並無不妥后,這才安下心來,招呼藏在家中的親人出行,被圍困數日一直戒嚴的允吾縣城,漸漸恢復了一些生氣。
允吾縣金城郡郡署里,昨夜進城休息了一夜的伏泉,正在和賈詡等人,商討破城諸事。
除了貼榜安民、維護治安這些還需要跟進的常規操作外,還有其他對於降官、降將的處置,以及那些來不及隨叛軍撤走的叛軍家眷的安排,畢竟漢軍昨夜裡應外合,可以說十分的出其不意,並且叛軍逃跑也快,到漢軍徹底佔領全城,根本沒過多少時間,很多老弱婦孺被漢軍破門俘虜時,都剛剛收拾完一些細軟,還沒決定好往那裡逃就被漢軍拿下了。
「胡將胡兵,皆依前法,婦孺之輩,只留年輕婦女,車輪以下男童。」官署大堂里,伏泉冷冷說道:「至於叛軍中漢將漢兵,皆編入先登營,涼州半壁皆在韓遂之手,尚需其等破城,便留其等一命。」
聞言,當下便見王謀出列勸誡道:「使君不可,如此為之,必令韓賊麾下漢羌敗軍死戰,他日復涼州故土,何其難也?」
王謀作為伏泉老部下,自然知道他的性格,當然不敢用什麼「殺俘不詳」的話來勸解,只能用軍事實際的利益來勸解。畢竟,一旦伏泉今日在允吾縣,殺了所有胡人,並且讓漢人降兵降將做接下來攻克涼州其他城池的炮灰的話,那些還在韓遂手下的叛軍不是要徹底炸了?
明白自己投降沒有好下場,不投降死戰的話,還能有勝機,他們會怎麼選明顯猜得出來。到時候,一旦叛軍死戰的話,漢軍每攻一城,所花費的代價必然非常多,這對於涼州漢軍來說消耗極大。
「爾等不需再勸,依令行事,違者,通敵論處!」伏泉大喝道:「昔日段公平羌亂,只恨殺其眾甚少,方有今日之禍,如今孤掌涼州,必令其等不復反也!」
眾人眼見伏泉發怒,當即左右相視一眼,齊齊行禮道:「諾!」
他們都是伏泉的老部下,自然明白伏泉這般下令,已無法更改,只能領命,不然難道要讓激怒這位已經是獨霸一方的封疆大員的主公嗎?
將眾人神情收於眼底,伏泉不再多說,他們想要用小損失取到大戰果,這當然是好事。但是對伏泉而言,如果這樣做的話,的確可以在如今局勢下,用各種收買威脅的辦法,讓那些叛軍的兵將在伏泉大敗韓遂的形勢下,學習湟中盧水胡的路子投降漢軍,最終造成韓遂眾叛親離,涼州也能十分簡單的收復。
然而這樣的話,損失雖然是少了,但這明顯不是伏泉想要的結果,讓他們投降看上去的確是可以讓涼州暫時安穩,可是一旦大漢在涼州又勢微,或者中原再出現如同太平道黃巾蛾賊起事那樣的大亂的話,這些涼州的胡人肯定會繼續反叛的,首當其衝的,最有可能為禍的就是那些羌人。
因此,現在伏泉有這個機會剷除羌族隱患,那就毫不猶豫的去剷除,在伏泉想來,即使這些胡人都是曾經在大漢籍貫上的「漢人」,是大漢編戶齊民交稅的「百姓」,但他們終究是胡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隱患肯定要徹底剷除,但也不能把吃相做的太難看,所以才會有他下令只要不抵抗主動投降的,不在追究。但是對於那些只有到了最後才投降的,那就不能留了,而且不止是他們,只要他們的親族裡,有高於車輪的成年男丁,就要斬殺,這樣的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涼州的胡人比例消耗,從根本上斷絕了胡人反叛的可能。
而且,那些留命的胡人,按照伏泉的計劃,都是要保證盡量多留一些漢羌混血兒,到時候再設法從中原移民,加上這些人的話,慢慢用人口比例同化羌胡和其他胡人。如此,數代之後,涼州基本上不會再有可能出現這四次漢羌大戰的機會了。
當然為了保證涼州的安定,伏泉還準備對付即使一直安穩的盧水胡或者其他胡族,都要用這和辦法,但是在方式上要相對溫和一些,畢竟不能逼得他們反抗,溫水煮青蛙慢慢換血才是最好的。
「大勢在吾,其等若不早降,必死之!」伏泉話音一落,空氣之中仿若一下子寒冷一樣,但是話語之中,透著無邊霸氣。
的確,韓遂這一戰損兵近半,他剩下的地盤都不是涼州富庶之地,只要伏泉徹底把金城郡和武威郡拿下,那樣的話,叛軍將徹底沒有機會了,大勢就是這樣,叛軍就算反抗,也沒有辦法反抗。
至於這樣會不會造成天性悍勇不畏死的羌人,和漢軍玉石俱焚,寧願死都要和漢軍拚死,伏泉倒是不怕。畢竟,不怕死的人有,但怕死的人更多,當年段熲殺東、西二羌便是活生生的例子,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羌人,最終不還是在段熲的屠刀下全部投降,並且在段熲在世,終其等一生都不敢有所動作。
因此,一旦漢軍真的把涼州羌人殺的血流成河的話,那麼可以預見,將那些有骨氣不怕死的傢伙殺光了,剩下的羌人肯定會爭相識大體的前來請降,為求保命。
這一點,無論那個民族也是一樣,想到後世,元清入主中原,哪一個不是用屠刀把有骨氣的全部殺了,剩下怕死的失去氣節投降。而在先秦時候,華夏祖先,從黃河流域的一角,將勢力拓展到現在大漢十三州的疆土,裡面都是充滿了屠刀式的征服,歷史無數次證明了一點,只有把一個民族的脊樑全部打斷,才能讓那個民族氣節消失,從而進行最快的征服。雖然有朝一日,那個民族的脊樑可能會在其挺起,但無法改變他們曾經被征服奴役的事實。
如此看來,卻是不知道在擴展疆土,對待異族的政策上面,軍事文化不斷提升的漢人,和先秦時候披荊斬棘的華夏先祖比起來,到底是進步還是後退了。
憤怒之後,話語一轉,伏泉看著賈詡笑道:「文和有言,韓文約此人手段為長,軍事為短,割據一州或可,妄進一步,幾無可能!今日觀之,果然如此,孤甚服也!」說完,伏泉心中也又一次感嘆賈詡之能,若非是真知道賈詡和韓遂兩人之間並不是非常熟悉的話,說不得伏泉要好好查下賈詡是不是早和韓遂是密友了,竟然能將韓遂的一生都說得如此詳細,不得不說,真是個老狐狸怪物。
「使君妙贊!」賈詡謙虛回道:「若非使君開明,聯絡安定盧水胡,吾等若破韓賊,亦甚難之。」
聞得此言,在場眾人有心思通靈輩,也跟著道:「使君開明,涼州之福。」
伏泉被眾人這般恭維,弄得大笑不已,但並沒有阻止,的確,這場戰事如果拋除賈詡早給他定下的讓韓遂主動中伏的計策,那麼功勞最大的確實是伏泉這樣不計前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拉攏安定盧水胡的緣故。
畢竟,在湟中盧水胡反叛之下,其他人都盼著安定盧水胡待在部落里不動,即使他們能給大漢軍隊提供不少的雇傭僕從兵,也沒人會願意讓安定盧水胡人上戰場,終究誰也不知道安定盧水胡的心思到底如何。
可是伏泉卻偏偏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派了皇甫堅壽和秦宓二人,出使安定盧水胡所在,以皇甫堅壽所代表的安定皇甫氏在盧水胡的威信,還有秦宓的三寸不爛之舌,很快便說動了也盼望漢朝早日接納他們的沮渠慕漢和彭當二人,這才有漢軍在叛軍不知青的情況下,用著相對優勢的兵力掃蕩叛軍騎兵的伏擊戰事。
一番客套之後,眾人行禮離去,紛紛依照伏泉命令,準備對待叛軍降將降兵的處置,伏泉剛準備休息一二,卻得到親兵傳信,言道郡署外有雒陽來人求見。這倒是令伏泉感到稀奇,畢竟他這才剛剛攻克允吾縣,就有千里之外的人上門求見,明顯有些不太對勁。
或許,對方僅僅是想見自己而已,最終,伏泉帶著疑惑,便令兵卒讓那人進郡署大堂里,而他自己,簡單準備后,眼看時機差不多,便去郡署大堂了。
剛到大堂,便聽到一聲「梁縣張處虛見過使君!」
問聲望去,便見一個衣冠翩翩的中年文士向他行禮,伏泉看他一身頗有家教的樣子,暗道此人來歷定不簡單,細細思索之下,突然想到一人道:「張君莫非乃穆宗孝和皇帝名臣張伯饒後人乎?」
「正是家祖!」聽到伏泉提起先祖,那人正聲回道,他叫張玄,字處虛,此刻面帶幾分驕傲,顯然對於他為張伯饒後人十分驕傲。
當然,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張伯饒也是本朝有名的不畏權貴,依舊能終老並且取得偌大名聲的人。其名張霸,字伯饒,他年齡很小就知道孝順和謙讓,即使出入飲食,自然合乎禮節,鄉里人稱他叫「張曾子」。
而張霸之字,其實也有典故,他七歲時就通曉《春秋》,又想進修其他經書,父母說「汝小未能也」,意思是說張霸年紀小,學不了那麼多知識。然而,他們不曾想到,七歲的張霸頓時反譏道:「我饒為之」,所以之後取字之時,便因此事和其家中輩分,取字「伯饒」。
當然,張霸不只是早慧,而且為官也很有能力,特別在識人上,其任會稽太守,上表錄用郡人處士顧奉、公孫松等。顧奉後來做了潁川太守,公孫松做了司隸校尉,都很著名。其餘有專業特長的,都被提拔錄用。郡中人從此都爭相磨礪志節,學習經書的上千數人,道路上都聽見誦讀聲。
不過,張霸最令人稱讚的就是他七十年老時,生病而死,臨終前不希望厚葬,並且寫遺書給兒子們道:「昔延州使齊,子死嬴、博,因坎路側,遂以葬焉。今蜀道阻遠,不宜歸塋,可止此葬,足藏發齒而已。務遵速朽,副我本心。人生一世,但當畏敬於人,若不善加己,直為受之。」
這意思是說從前延州季子出使齊國,兒子死在贏、博之間,就在坎坷的路側,埋葬在那裡。現在蜀道阻遠,不宜運歸鄉里,可埋在此處,夠掩埋頭髮牙齒就夠了。務必遵照速朽的原則,體現他的心愿。人生一世,應當受別人畏敬,如果不好好安排自己,簡直自作自受。
之後,張霸的兒子們遵照父命,將他葬於河南梁縣,就在那裡安了家。而因為此信在現在大漢提倡厚葬的權貴之中有些異類,所以一直為後人道哉,后將作大匠翟酉甫等與諸儒門人還追錄他的生平行事,謚曰「憲文」,和本朝同樣叮囑後人不要厚葬的「涼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規一樣,令人尊敬。
既然對方來歷不凡,伏泉不知他的目的,便請他坐下,而後一番閑談之後,便問詢其拜見自己的目的,只是,張玄話一出口,立刻便讓伏泉憤怒不已。
卻聽張玄道:「天下寇賊雲起,豈不以黃門常侍無道故乎?聞中貴人公卿已下當出祖道於平樂觀,明公總天下威重,握六師之要,若於中坐酒酣,鳴金鼓,整行陣,召軍正執有罪者誅之,引兵還屯都亭,以次翦除中官,解天下之倒懸,報海內之怨毒,然後顯用隱逸忠正之士,則韓遂之徒宛轉股掌之上矣。」
伏泉越聽越怒,當下在其說完后,拍案怒道:「汝祖張伯饒忠正賢達之士,一心為國,豈有汝之妄負國恩之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