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洪流喪膽皆戚戚
渭水支流下游,叛軍依舊正慢慢渡河,只是,大地突然的震動,不止是令得他們胯下的戰馬受驚,就是他們自己也是紛紛感覺到了不對。
「為何如此?莫非地動乎?」
北宮伯玉勒住了胯下受驚的戰馬,而後對身邊同樣安撫戰馬的叛軍高層問道,自從本朝學術大家張衡發明地動儀,預知地震以來,對於地震,他們也都是習以為常,畢竟涼州自古以來,便是大漢地震的高發地帶。
「不知……」邊章搖頭道,其他人也同樣搖頭,來之前也沒有聽過可能會發生地震啊,縱然涼州已經被他們佔領了大半,但是漢朝得到地震的預警,肯定會明文發給他們還在管轄的地方,絕對不會不顧及涼州尚存的漢軍和漢民的。
耳邊似乎聽到海嘯的聲音,空氣里也似乎有些潮濕的水汽,令得邊章一驚,腦海中突然想起今日來時他所見到的諸般異常,特別是這條渭水之流的水位明顯不和常理的下降,一個震驚的想法,隨之出現在腦海里。
「大事不好,漢軍必定在上游掘堤蓄水,待吾軍來此,發水攻之!」
邊章大叫,一下子令得眾人膽顫,北宮伯玉此刻也沒了嘲笑邊章的想法,連忙對左右喊道:「撤!快撤!」
可是,一切已經遲了,既然能聽到流水聲,那也就說明奔騰的河水,已經轉瞬即至了。
只見,瞬息之間,那洶湧的洪水,帶著白濤,席捲而至。
一時間,只聽得萬馬爭奔,征鼙震地,渭河尚有,大水驟至;七軍亂竄,隨波逐浪者,不計其數。
「轟!轟!轟……」
巨浪一股一股的向著正在渡河的叛軍軍隊打了過來,那原本看著密密麻麻的人潮隊伍,頃刻之間,便被衝散,而後沖斷了陣型。
此刻在河中的叛軍騎兵,幾乎就在眨眼功夫,被洪水沖得人馬分離,很快就淹沒在了洪水巨浪之中。若是這些西北漢子識得水性,恐怕會有不少生存希望,如果不會的話,只能說存活希望極其渺茫,在大自然的天威面前,他們個人的勇武明顯十分微不足道。
河岸兩邊的叛軍,雖然對於那些淹沒在河水裡的同袍,十分憐憫,但也在慶幸暗喜自己沒有那麼倒霉,正好在洪水來時呆在河水裡渡河。他們同袍轉瞬之間,就在他們面前便被洪水淹沒,看著實在是太可怕,恐怕這會成為他們有的人一輩子的夢靨。
然而,他們的慶幸明顯保持不了多久,隨著河岸兩旁漢軍號角、戰鼓聲昂然響起,驚魂未定的他們就要面對養精蓄銳的漢軍攻擊了……
「嗚!嗚!嗚……」
「咚!咚!咚……」
「殺!建功立業,當在此時!」
「殺!為涼州父老報仇!」
……
號角聲,擂鼓聲,夾雜著漢軍憤怒的嘶吼聲,對於此刻依舊混亂,被大水沖懵的叛軍來說,完全就是噩夢。
整場戰鬥,說是一邊倒的屠殺也不為過,叛軍縱然有人想反抗,但一人之力,如何和團結的漢軍可比?
而且,大部分叛軍,在大水之後,見到叛軍出現后,立馬調轉驚慌的馬頭,逃竄而去,任憑北宮伯玉、李文侯、邊章等人如何叫罵,都沒有。最後,甚至這三人,眼看大勢不可挽回,也帶著身邊親信,逃竄而去,再也來不及去管他們留在渭河支流兩岸的兵馬了。
此戰,漢軍兵分兩路,一路是伏泉所率的一萬漢軍精騎,直攻叛軍大部,另一部是馬騰率領的各地抽調來的七千多步卒,進攻已經渡了河的近萬叛軍。
兩方戰場皆是大勝,伏泉先是擊潰叛軍大部,除了少數倒霉鬼正好在漢軍兵鋒內外,其餘叛軍都是早就機智的逃竄了,唯有些許逃不走的叛軍請降。而馬騰那裡,雖然步卒對陣騎兵有劣勢,但叛軍剛剛經歷大變,哪有什麼戰力,與馬騰麾下精銳步卒對戰,在漢軍一排又一排的拒馬陣和弓弩下,那些叛軍為了逃生,只能奮不顧身的衝鋒,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漢軍抽調更多的兵力合圍他們,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而已。
事實也正是如此,隨著伏泉快速清理,趕跑了叛軍大部主力后,便繞路疾行,經過在渭水上游的浮橋,直奔馬騰處。
這座浮橋是伏泉早就命令王峭準備的,為的就是要讓騎兵能夠快速在兩岸通行,至於原因,當然就是為了殲滅那些過河的叛軍了。
從一開始,伏泉就沒想過一戰就能解決叛軍主力,這明顯是不可能的,畢竟對方都是騎兵,除非他們不想跑,否則,一旦撤退跑起來,伏泉根本留下不了多少。所以,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的伏泉,直接便將目標對準了那些過河的叛軍。
洪水之下,他們想要快速找到撤退之路,當然不可能,而他們的能夠逃竄的路,也只有往漢陽郡以東的深處而已,至於原本的河水,在洪水衝過之後,明顯暫時不能讓他們通過了。
只是,有著馬騰這些步卒的牽制,只要伏泉的騎兵按時趕到,他們的命運和下場,也就顯而易見了,除了戰死,也就只有投降了。
這一戰,漢軍大破叛軍,殺敵萬餘,俘五千餘,其中,大半死亡的叛軍,都是被洪水淹沒而死,起碼有五千餘叛軍兵馬葬身了魚腹。
濕潤的空氣里,靡靡血腥之氣不斷散發,這一戰來得太過輕鬆,伏泉眼見麾下騎兵尚有餘力,便立即下來剩餘的九千餘騎,隨他過河追敵。
趁你病,要你命,能多殺一個叛軍,就多殺一個,這是伏泉一貫不吃虧的作風,若是能藉此和自己早先準備的暗子一起收復勇士縣,恢復漢陽全郡,那也不錯。而且,想來以勇士縣的地理資源,伏泉相信叛軍在那裡應該還留有不少馬匹,若是取來,那邊可以極大的減小涼州漢軍和叛軍之間,騎兵數量上的差距了。
至於留下馬騰這個漢羌混血兒,處理安撫那些投降的叛軍,按伏泉的意思,這些降兵,自然不能輕易放過,只待此戰結束,便講他們編練成炮灰,去對戰叛軍主力,涼州的漢軍實力不足,唯有如此,才能緩解暫時的兵力之荒。
西邊遠方,當叛軍狼奔豕突的往金城郡方向逃跑時,孫堅所率領的五千餘人,正列陣以待,洪水所帶來的地動山搖的聲音,即使孫堅遠在戰場數十里,都能感覺得到,是時,孫堅果斷選了一處地形狹隘處,下令麾下兵馬列陣迎敵。
孫堅可不信,一旦洪水來臨,那些西北的旱鴨子,能在這洪水之下,擊敗伏泉的兵馬。事實上,等了約莫兩刻鐘,待見到那些陣型不整四處逃散的叛軍潰兵時,胸有成竹的孫堅便明白,伏泉那裡勝了,現在就看他的了。
潰逃而來的近兩千叛軍騎兵,此刻顯然也注意到了孫堅這支擋在前路漢軍,若是往常,即使他們和大部隊逃散,看到孫堅軍中那些衣甲不全,明顯像是剛剛徵集的民夫軍隊,他們這近兩千人也不會虛的。
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用胯下的鐵騎去擊破敵陣,讓對面的將領知道,不要試圖去挑釁他們的戰馬。可是現在,隨著剛剛渡河時,被漢軍伏擊,他們哪還有膽子去浪戰,特別是眼前是一處狹隘的地形,有利於伏擊,誰也不知這支漢軍「弱兵」會不會還藏有其他埋伏?
因此,這近兩千叛軍騎兵紛紛避開,從漢軍軍陣的兩旁,疾馳而去,反正這支漢軍都是騎兵,他們只要避開他們箭矢的射程,應該可以安全的逃離。而且,在他們看來,恐怕對面那些不知道漢軍從哪抽調來的烏合之眾,見了他們也不敢主動攻擊才是。
見此,孫堅眼中,露出一絲冷笑,沒想到運氣這麼好,正好碰到一支叛軍潰散部隊,如今,叛軍已入其瓮,就等給他建功了。
「諸軍聽令,變陣,豎盾立矛,弓弩齊發!」
隨著孫堅一聲大喝,漢軍陣型陡然一變,從高空看去,他們形成了一個圓形,而最外圍的漢軍兵卒紛紛豎起手中的鐵盾,後方的長矛兵,跟著立矛於盾牌縫隙處,形成拒馬,以應對叛軍的騎兵。
而在漢軍軍陣內,無數漢軍手持弓弩,對著兩旁發出手上憤怒的箭矢,他們都是孫堅在獂道縣城內徵召來的百姓。
漢朝尚武之風盛行,這些涼州百姓,地處邊塞要地,自然尚武之風更甚,用起漢軍制式的弓弩來,即使算不上得心應手,但也十分嫻熟。孫堅從未想過,真的讓這些百姓去和兵甲齊全的叛軍硬碰,那無疑是送死,這一戰他就是在賭,賭的是伏泉會不會伏擊成功,而那些被伏擊的叛軍,會不會有膽子來主動攻擊他這支弱旅。
事實證明,孫堅賭贏了,早被渭水洪流嚇破膽的叛軍,此刻根本無心應戰,甚至連孫堅所在之地的地形都沒看清楚,就直接從漢軍軍陣的兩旁逃離,這下子,他們的命運已然註定。
眨眼之間,便見萬千箭矢,連續不斷的射向漢軍軍陣兩旁,而剛從漢軍軍陣兩旁逃竄的叛軍,霎時就有數百人被射落下馬,而這卻只是開始而已。
無數叛軍望著他們與漢軍軍陣的距離,這才醒悟,這處狹隘地內,他們就是在最邊緣逃竄,也是在漢軍的射程之內,對面漢軍的將領肯定是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故意這樣子進行的,可恨,他們都想著快點逃跑,根本沒有覺察到這些。
當下,知道這一戰難有善了的叛軍,連忙改變方向,從四面八方進攻漢軍軍陣。對他們而言,如果任憑漢軍這樣用弓弩進攻他們的話,恐怕他們還沒逃出弓弩的安全距離,就要完全被漢軍這樣給耗光了。
所以,他們只有攻破漢軍軍陣,把這股漢軍殺散,殺退,才有可能逃出生天。只是,孫堅又怎麼會如此輕易的讓他們破陣了,站在漢軍外圍,豎盾列矛的,多數都是涼州漢軍的正規精銳兵卒,和那些徵召來的百姓可不同,叛軍想要把軍陣外圍這個鐵的烏龜殼子突破,明顯不撞破幾顆牙是不可能完成的。
「嘭!嘭!嘭……」
「咻!咻!咻……」
「啊!啊!啊……」
漢軍的拒馬明顯不是擺設,叛軍連續幾番頂著箭矢攻擊的衝鋒,方才突破了兩道鐵盾的口子,只是,他們再想寸進,顯然不夠了。
因為這數千人的叛軍,此時經過數十輪的箭矢之後,還能活動的已經不足數百人,而叛軍想要憑著這數百人,去把漢軍軍陣內的數千人殺光,實在有些困難。
畢竟,這些人雖然看著是臨時徵召來的百姓,但是涼州百姓,哪一個不是有點武力的,更可況,他們突破進漢軍軍陣之後,騎兵所依賴的馬力也不夠了,一切,都註定了這支潰逃的叛軍小部隊的下場。
「狗賊,拿命來!」
「獂道父老,今日當報仇也!」
「報仇!報仇!」
……
羌人勇猛,以戰死為榮,以病死為辱,獂道縣城為漢胡雜居之地,境內羌人不少,不可避免的也沾染了羌人的這種風氣,使得獂道縣的兵員一直生猛強悍無比,往日便是漢陽郡的主要兵員徵募所在。而如今,又是為家鄉父老鄉親報仇的時候,他們的戰力自然極為恐怖。
那為父報仇的漢羌混血兒少年,手中揮舞大刀,如同瘋魔一樣,連斬數名陷入在人海的叛軍騎兵;那要為自己兩個兒子報仇的王老漢,雖已近六旬,但顯然寶刀未老,先是十分有經驗的連斬了幾條馬腿,而後又和其他獂道百姓一起,將那些少了馬腿落馬的叛軍騎兵,亂刀砍死……此刻的戰場上,尚有無數像他們這樣,為血親報仇的獂道百姓,要將這股叛軍吞沒。
這場戰鬥並不漫長,隨著數十名眼見形勢不對,策馬遠遁而去的叛軍漏網之魚,逃離戰場后,孫堅便明白,這意外的功勞他是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