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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是宦官的人又如何

  時已至二月末,雖是初春時節,不過三輔靠近西北,依舊寒冷。


  背陰處,多餘的冰雪尚未化盡,沿路的柳樹早已抽出一條條翠綠的枝條,吐出一簇簇嫩綠的新芽。伏泉望之,心中不由喊了出「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只希望接下來的戰事,涼州西北的羌笛,不會響起,去怨這剛剛煥發綠意的楊柳了。


  後來李白有詩云:「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如今灞河的水尚有些冰面,透著無盡陰寒,就像灞上那些正迎接漢軍兵馬的一眾文武兵將一樣,陰沉愁眉。


  大漢靠近涼州的三輔官吏,都為他們很可能直面涼州叛軍而感到憂慮,畢竟三輔之地,皆有前朝皇陵,雖本朝遷都雒陽,但是三輔皇陵依舊是本朝皇帝的祖宗。若是三輔出事,他們這些官吏必將無一倖免,即使僥倖未被朝廷處死,可這也預示著他們今後的仕途必將難有再進。


  灞上,乃是前漢重地,毗鄰前漢都城長安,前漢太祖高皇帝劉邦,為沛公時,便曾屯兵灞上,與項羽大軍對峙,後來更是發生了著名的鴻門宴的歷史典故。到了後來的太宗孝文皇帝時,為了抗擊匈奴,任命劉禮為將軍,駐軍在霸上,此軍後來一直為大漢抗衡匈奴的主力。


  京兆尹張則以下一眾文武將官,皆到灞上,迎接伏泉所部,伏泉笑著與眾人打著招呼。


  面對眾人迎接,伏泉並無不適,雖然面前的是司隸地區,僅次於京師雒陽的三輔地區的長官,其等身份自然與普通郡守不能相比,終究三輔拱衛京師,非皇帝親近之人不能擔任此職,可見尊崇。


  對於他們的迎接,伏泉當得起如此殊榮,畢竟,一來他是代表朝廷而來,張則等人雖然是皇帝親近之人,但與伏泉相比還是差了點,自然要放下姿態;二來,京兆尹還需伏泉的軍隊抵擋涼州叛軍,當然要巴結一下。


  「五日前便已得到大軍消息,未想伏平西來得如此慢。」張則恭敬說道,他和伏泉當年征討鮮卑前,其任職北中軍侯時,兩人便已認識,他就是那個「卧虎」。


  其在征討鮮卑時,也有不少,後來官運也算亨通,先是當過涼州刺史,現又為京兆尹,官職雖然從一方封疆大吏變成京師附近的拱衛官,看似變小,實則不然。畢竟,京兆尹拱衛京師,里京師雒陽之近,數日可至,一旦有變,難以應變,非皇帝親近之人不可當其職,旁人都知道,張則京兆尹任期一到,必是朝中九卿之位。


  伏泉笑道:「路遇華陰,掃祭張公,故來晚矣!」


  「未晚!未晚!涼州苦寒,韓、邊二賊尚未動矣,況平西祭拜張公,涼州將豈有怨言?平西有此心,真乃吾大漢良將也!」張則笑道,他自然派人調查過伏泉來時的消息,也知道伏泉去過張奐墓前,之所以有此問,乃是故意為了最後推崇伏泉而已,莫看他是「卧虎」,但能連續輾轉升遷多處要職,在朝中也沒有什麼敵人,他自然也是個成精的老狐狸,而這次也是為了和伏泉結下個善緣而已。


  眾人見面完畢,隨後張則領伏泉隨行入長安城內,後面二人下屬,依次并行。


  路上,伏泉問張則涼州諸事,京師所得到的涼州情勢的報告,還是有些簡略,為了就近了解,伏泉還是決定問如張則這樣的當事親歷者,身為京兆尹,他不會不知道具體情況的。


  聞后張則應下,便一邊為伏泉帶路,一邊將自從涼州叛賊叛亂后,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說出,未有隱瞞。張則現在可不想出了岔子,最終導致自己受苦,明明他再過一些時間,任期滿了,只要朝廷調他入京,必是九卿,到時候管那涼州亂事如何,只要不會妨礙他的前途,自然無事。


  「左昌?蓋勛?」


  「正是!其人趁涼州空虛,朝廷下令募兵時,截取軍費數千萬,后屢番決斷,皆非人為,韓遂、邊章二人,為賊所擄,后又從賊,皆有此人之因。」


  「罪臣左昌現在何處?」


  「正在城中,陛下有令,其人罪深,令檻車征其入京治罪。」


  「令兵卒縛孤軍中,明日於城外梟首,傳首涼州郡縣,以正軍心!」


  「這……」張則驚恐遲疑道:「其為陛下所詔之人,平西私下斬之,恐有不妥。」


  「非常之時,必行非常之事,如今叛賊兵鋒正盛,涼州兵將軍心低下,此正需鼓氣之時,左昌此人人頭,明日孤必斬之。」


  「可……」


  「放心,陛下之處,孤必親自奏書,張京兆不需煩憂。」伏泉厲聲道,他只當是張則害怕因為他的關係,從而連累到張則,所以直接了當說了出口。


  「平西誤會。」張則搖頭道:「吾所憂乃左昌背後之人。」心裏面,張則也是鬆了口氣,其實伏泉所憂,他自然是有的,在聽到伏泉不會讓自己欄責任,他自然非常開心,當然,知道伏泉背景的張則,還是想這時候做個好人結個善緣,好好把左昌的事情說出來。


  「背後之人?」


  「正是。」


  「何人?」


  「據聞,左昌與宮中關係斐然。」


  宮中,自然指的是宦官了,反正伏泉可不知道宋氏的勢力里有左昌這人,不過想想也是,除了宦官那些勢力,外戚的親信即使要貪污,也不會剛剛當官,就貪污徵兵的軍費,這不是自己給自己背後的金主挖坑嗎?


  伏泉點了點頭,不過還是眼神堅定道:「將左昌帶來!敢有阻攔者,皆縛之!」現在的局勢,宦官自己還在為何進和那些黨人士人頭痛,自己何必怕他們,更何況,他從來就與宦官不對付,也不差這一個兩個了。


  至於他之所以如此對付左昌,甚至要從皇帝手下搶人,從某方面上來說,他這已經有些抗旨的意思了。自然是因為斬了左昌對他十分有利,而且皇帝竟然給他持節,便宜行事的機會,這左昌按道理自己斬了,他自然也無所謂。


  當然,最重要的是,伏泉知道左昌犯了劉宏心中的大忌諱,那就是貪污錢財,雖然劉宏自己也喜錢財,但是別人貪財和自己貪財,明顯是兩個忌諱。


  只需要自己在奏疏里無限誇大左昌貪污的事情,並且將涼州亂事的罪責大半推到他的身上,幾番之下,劉宏自然也要然他死。而對自己,最多就是下旨申斥自己幾句,畢竟,劉宏現在可還需要伏泉給他把涼州的亂事平定了。


  不過,說起來,其實涼州叛亂,能有如今的規模,左昌在其中卻是「功勞」甚大,他扮演的角色實在太好了,只不過,這是為叛賊添磚加瓦而已。


  那時,北宮伯玉、李文侯等人率領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關群盜叛亂,殺護羌校尉泠征,震驚朝廷。


  朝廷立即下令時為涼州刺史左昌,招募兵馬平亂,並且忍著天下尚在平定太平道叛亂時,播下大量軍費,令其募兵,為的就是消除隱患於開始,畢竟朝廷諸公和皇帝都不是傻子,誰都不會坐視漢羌百年大戰的危害,而涼州群賊,皆有以前羌人的危害潛力,甚至更大。


  然而,左昌可不管朝廷如何急迫,他趁著朝廷讓他徵兵時,私自截取朝廷所播下的軍費數千萬中飽私囊,引起了無數涼州文武的不滿,但多數人終是因為其官職最大,權利最重,而不敢有異議。


  唯有一個叫蓋勛的漢陽郡長吏堅持勸阻,左昌當時不高興,於是派蓋勛率軍駐守漢陽郡阿陽縣,正面對叛軍鋒芒。左昌原以為蓋勛必定敗仗,即便不戰死,待其返回后也可以用軍法處死,此可謂居心歹毒,一計連著一計,而且蓋勛手下兵馬也不多,面對叛軍兵鋒,很難有生還之理。


  誰料,蓋勛也不是吃素的,帶著弱兵,多次作戰並成功守住阿陽縣。而連番進攻不克的叛軍,見阿陽縣無法攻破,便調轉一頭,轉向攻打金城郡,斬殺了金城郡太守陳懿,隨後又俘虜並脅迫邊章、韓遂入伙,共推舉邊章為首領。


  在此期間,蓋勛請求左昌,派兵救援金城郡,左昌卻是因為怨恨,還有畏敵,始終不肯。不過,也正是這一戰,才讓韓遂、邊章徹底有了理由倒戈,叛軍自此得到了他們最重要的謀士和可以策動涼州豪強叛漢的關鍵人物。


  而韓遂、邊章的倒理由,自然就是左昌,畢竟,左昌代表朝廷,而他不就二人,也就相當於朝廷不救,無論二人心中到底如何所想,在叛軍推舉他們為首領后,一番權利和忠心的抉擇下,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權利,即使這個權利在麾下無數軍閥頭頭面前,有些太低了,但終究有辦法收回。


  可以說,若無左昌這百般豬隊友的行為,恐怕如今涼州的亂事,也不會亂得這麼快,這麼難以解救。


  伏泉想來,現在斬他,正當其時,畢竟對於現在的伏泉來說在,當務之急,必然是振奮被叛軍連番攻克涼州郡縣的漢軍兵卒的士氣,而如何提起士氣,除了物質上的獎勵外,殺左昌這個人人皆恨的前長官,明顯是最提士氣的舉動。


  至於那些宦官,在伏泉眼裡,他們選擇了何進,自己不用動手,他們也要落入深淵。因此,就算左昌是宦官的人又如何,未來一樣是冢中枯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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