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王佐留香厚臉談
後世三國時代,一南一北有兩大奇男子,不僅相貌出眾,才華亦為諸人冠,並都曾留下一段傳頌千古的雅事。
周郎顧曲、荀令留香,前者言南周瑜,後者言北荀彧,此南北二人皆有各自雅韻之事。
其中,周瑜年少時精通音律,即使在喝了三盅酒以後,彈奏者只要有些微的差錯,他都能覺察到,並立即會扭頭去看那個出錯者。因此,由於周郎相貌英俊,酒酣后更是別有一番風姿。彈奏者多為女子,為了博得他多看一眼,往往故意將曲譜彈錯,所以久而久之,當時有人傳謠道:「曲有誤,周郎顧。」
唐代詩人李端因此,作《聽箏》一詩讚道,「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至於荀彧,因在三國時期,荀彧曾官為尚書令,故稱為「荀令君」。相傳,荀令君人品正直高潔,是一君子,姿容也美,他喜好熏香,久而久之身帶香氣,而他到別人家裡,走了以後,他曾坐過的地方好幾天都會有香氣傳播,故有人因此雲「令君至人家,坐處三日香。」
李端亦有詩云,「熏香荀令偏憐少,傅粉何郎不解愁」,詩中說得便有此意,至於「傅粉何郎」,卻是指的是何晏。
據說何晏才華出眾,容貌俊美,而且喜歡修飾打扮,面容細膩潔白,白得像雪一樣,無與倫比。因此魏明帝疑心他臉上搽了一層厚厚的白粉。一次,大熱天之時,魏明帝著人把他找來,賞賜他熱湯麵吃。不一會兒,他便大汗淋漓,只好用自己穿的衣服擦汗。可他擦完汗后,臉色顯得更白了,明帝這才相信他沒有搽粉,而是「天姿」白美。而何晏當時天下聞名,也很會清談,再加上天生長的漂亮,所以也是三國時期有名的美男子。
當然,何晏還有幾個身份,卻為他既是何進的孫子,也是曹操的乾兒子,以及曹操的女婿。後來何進被害后,連親族都被連累,以至於兒媳婦尹氏都被曹操這個黨人的少婦愛好者納入家中,孫子被當做養子,也是可悲。
不過,何晏既然是三國時期有名的美男子,自然也說明他的祖父何進,長得也不差,也不會是後世傳言那樣,何進出身屠戶家庭,他就長得丑,相反,不僅不醜,反而是大帥哥,家族基因優秀,天生皮膚好,因此妹妹能被皇帝看中,而孫子卻是三國有名美男子。
舊衣香,留他荀令;新曲誤,顧了周郎!
伏泉在西華縣城內,所見到的香味極重的奇男子,卻是前者,「荀令君」荀彧。在見到對方帥氣外貌,以及聞到對方身上的不斷散發的香味,伏泉心中便以猜出對方身份,因此難掩心中激動,主動和荀彧攀談。
「足下可是潁陰荀文若?」
皇甫嵩的臨時官署里,面對伏泉突然而來的主動詢問,荀彧初時有些措手不及,見來者十分年輕,並且身穿一身鎧甲,連忙回禮道:「正是!不知足下姓名?」
「琅琊伏流川!」
「伏平寇!」荀彧驚呼一聲,隨即面色不太自然道:「不知平寇前來,所為何事?」
「無事無事!」伏泉笑道:「嘗聞荀君乃『王佐之才』,至今未曾得見,甚憾矣,前番率軍過潁陰時,往君府上拜訪,得貴府僕人告知,君已遠行赴皇甫中郎帳下,故今日前來拜見。」
此話說完,荀彧面色一緩道:「有勞平寇挂念,前番皇甫中郎相招,余隨伯父前來助皇甫中郎破賊也。」荀彧說話很慢,看著輕鬆,其實心裡也有些打退堂鼓,他可害怕伏泉利用權勢,會威脅自己幹什麼,實在是即使如今黨錮解除,但自幼就被強權者害得不淺的荀彧,現在依舊對於這些人有所防範。
荀彧尚幼時,中常侍唐衡本想將其女嫁給汝南名士傅公明,然而傅公明不娶,無法,後來唐衡羨慕潁川荀氏書香門第,人傑頻出,便欲與之聯姻,荀彧父親、「荀氏八龍」之一的荀緄畏懼其權勢,不敢拒絕,遂以幼子荀彧配之。
是時,閹豎用事,四海屏氣,左悺、唐衡得皇帝信任,重權在握,殺生在口,故那時有諺雲「左回天,唐獨坐」,意思是朝廷中樞權威,莫不出自此二人之手。權勢之大,不可想象,荀緄因此和唐衡結親,可謂是保全宗族之法,不然說不得唐衡會用手中權勢,對於知名的黨人望族,潁川荀氏做出什麼樣的報復事情。
只是,荀緄這個決定雖然保證宗族免受磨難,但害苦了荀彧的前半生,畢竟,在荀彧幼時,士人之間,因為黨錮之禍愈演愈烈,直接導致原本對於宦官就非常厭惡的外朝士人們,更加不喜宦官,甚至仇視到宦官的親屬都被外朝士人所鄙視和唾罵。
即使是何進本人,幫助了外朝士人解除黨錮,但因為他將其另一個妹妹,嫁給中常侍張讓的兒子,也導致何進現在雖然有無數黨人,聽從其徵召入大將軍府,但不少士人心中,依舊對此頗有微詞。或許歷史上,何進被黨人徹底坑害,除了因為他在外戚和宦官的權利鬥爭中,始終遲疑搖擺,使得那些黨人因為害怕何進和其親屬等外戚,對於自己親家張讓等宦官網開一面,最終再也等待不及復仇,所以一起將礙事的何家人全部剷除了吧。
何進如此,荀彧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娶了宦官之女為妻,即使你出身於名門望族,這也會導致你名聲有污。自幼聰慧的荀彧自然知道此事,為了彌補虧污,從小發奮、潛學、養名,不斷改變世人對他娶宦官之女為妻的看法,世人因他從小才名顯露,終是改變看法,荀彧這才得以免於別人的譏議。當然,即使這樣還不夠,並不是說你有才名,和宦官有所聯繫,就會徹底讓人改觀對你的印象,否則何進都幫黨人解除黨錮了,可最後不還是依舊被坑嗎?
真正讓荀彧徹底為士人接受,為黨人所念,卻是因為後來南陽名士,黨人何顒見到他,批其為「王佐之才」,才算徹底讓荀彧擺脫了他的虧名。
見到荀彧慌亂模樣,伏泉心中大致也猜出其心中想法,不由有些好笑,恐怕這位大才因為年輕,心中慌亂之下,卻是失了分寸,少了思考。
如果自己想要強行逼迫潁川荀氏做事情,恐怕早就一紙徵辟書信到荀氏,給他們警示了,當然,雖說自己的徵辟書信可能在他們眼裡威脅不大,但至少也表明了自己態度不是?荀彧連這一點都沒有反映出來,實在是讓伏泉有些失望,暗道所謂的「王佐之才」就是這樣嗎?
只是,細細想之,伏泉也能理解荀彧的心情了,實在是自己這身份,十足的和士人之中掌握話語權的黨人大佬們對立,對黨人士人而言太過敏感了。如果荀彧但凡和自己有所牽扯,都會讓他辛苦至今所養的名望,一朝皆散,所以他不是沒有想清楚自己的想法,而是不想和自己有太多糾纏才是。
想到這裡,伏泉不由想到那給荀彧批語的何顒,其能如此讚美荀彧,說不得除了荀彧本身就有不俗才名以外,就是因為荀氏宗族的黨人名士,為了幫助荀彧洗清虧名,特地請來何顒,演一齣戲碼,為荀彧造勢了,畢竟,這種造勢宣傳,對於潁川士人而言已經成為傳統了。
「伯父?不知文若隨誰人而來?」之後,伏泉表情就變得玩味了,別人越不想自己做什麼,他就越想做什麼,厚著臉皮繼續和荀彧交談,而且聲音說得也變大,故意讓官署里,被皇甫嵩臨時徵召來的一眾幕僚名士們,見到兩人交談。
對面荀彧聽到伏泉喚他表字,眉頭皺起,暗道這伏泉怎麼如此可惡,他和伏泉根本不熟,然而伏泉竟然如此親切的喚他表字,這不是明擺著要讓他剛剛跳出宦官女婿這壞名聲的火坑,進而又跳入一個不和黨人士人合作的「偽君子偽名儒後人」的外戚火坑嗎?
前兩年,因為何進愈發和黨人合作,也幫助黨人在黨錮時,救了不少受到迫害的同伴朋友,故而天下不少黨人士人都在為何進造勢宣傳,刻意摸黑伏泉,所以伏泉的名聲,在荀氏這樣的黨人名士大族裡,其實很壞,這也是荀彧害怕又跳入伏氏這個外戚火坑的原因。
不過,既然伏泉有問,荀彧自然不能不回,只能回道:「在下伯父,荀慈明。」
「六龍先生!」
「正是!」
「『荀氏八龍,慈明無雙』,有六龍先生在,豫州蛾賊,必破也。」伏泉得知此番皇甫嵩竟然請出荀爽荀慈明后,概然嘆道,他這話倒不是恭維,而是說的是事實。
潁川荀氏如今聲望之大,除了因為其乃先秦戰國思想家荀卿後人外,也是是因為荀爽之父,本朝名士荀淑的緣故。荀淑生有八子,這兄弟八人俱有才名,故時人有「荀氏八龍」之稱,而荀爽排行第六,在這八人之中,身為第六龍,卻是聲望最盛者。
蓋因荀爽從小好學,十二歲時即讀懂《春秋》、《論語》,當時的名臣杜喬見到他后稱讚說:「可為人師。」荀爽於是因此益發深思經書,鄉里有喜慶喪吊,他都不參加,甚至朝廷有徵召,他也不應命,潛心苦學,久而久之,所以有「荀氏八龍,慈明無雙」的讚譽。
隨後荀爽遇到第二次黨錮之禍,為了避難,荀爽便隱居海上,接著再南逃到漢濱,避難十多年間,專心著書,因此被稱為「碩儒」,在士人之中,名聲是愈發響亮。
因此,本來荀氏兄弟名聲在豫州鄉土,名聲就響亮異常,再有一個受盡迫害的黨人六龍,這名望也是大的沒邊,在伏泉看來,皇甫嵩竟然能把這荀爽請來,真是做到了點子上。
畢竟,現在已經和歷史不同,自從伏泉在長社和皇甫嵩商量關於戰後,將那些黃巾蛾賊的降兵,全部用軍事化管理,調到塞外屯田徙邊,現在這戰後的豫州處理方式,就不能用歷史上皇甫嵩所採用的屠殺豫州降賊的處理方式了。
而皇甫嵩不用屠殺這種快速簡單又高效的處理隱患方式,那就只能用其他的方式,來安撫震懾降卒了。現在,有這在黨錮之後,名震天下的豫州「碩儒」出面,那些降卒肯定會因為荀爽的面子而安穩,終究這些黃巾蛾賊,還是十分尊重這些地方大儒的。
性愛香,上廁常置香爐。主簿張坦(垣)曰:「人名公作俗人,眞不虛也。」和季曰:「荀令君至人家,坐席三日香。我何如令君?君何惡我愛好也。」坦曰:「古有好婦人,患(惠)而捧心嚬眉,見者皆以為好;其鄰醜婦法之,見者便走。公欲使下官退走耶?」季和大笑,以是知坦。摘選自《襄陽耆舊記》卷五·劉弘
何平叔(何晏)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摘選自《世說新語·容止》
瑜少精意於音樂,雖三爵之後,其有闕誤,瑜必知之,知之必顧,故時有人謠曰:「曲有誤,周郎顧。」
荀彧字文若,穎川穎陰人也……彧年少時,南陽何顒異之,曰:「王佐才也。」摘選自《三國志》
中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轉以與彧。父緄慕衡勢,為彧娶之。摘選自《典略》
(荀淑)有子八人:儉,緄,靖,燾,汪,爽,肅,專,並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幼而好學,年十二,能通《春秋》、《論語》。太尉杜喬見而稱之,曰:「可為人師。」爽遂耽思經書,慶弔不行,征命不應。潁川為之語曰:「荀氏八龍,慈明無雙。」……后遭黨錮,隱於海上,又南遁漢濱,積十餘年,以著述為事,遂稱為碩儒。
摘選自《後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