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何進竇武兩相比
漢軍在彈汗山祭天立碑一事,遠在千里之外的和連大軍自然還不知道,如果他們知道的話恐怕是要全軍哭喪吧,畢竟先主檀石槐對漢何等的威風,即使征漢,命喪幽州,但也從令王庭叫漢人如此侮辱。
那夜被宴荔游突襲以後,和連大軍和宴荔游軍隊戰至近一個時辰,最終在宴荔游帶著剩下的四千餘騎遁走,徒留和連損兵死傷萬餘,大營被焚,作為他自大的下場。
當然,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對於和連來說都不算什麼,畢竟剿滅叛賊是不錯,甚至被叛賊打敗損兵無數,這些與鮮卑王庭被漢攻擊,鮮卑部落可能亡族滅種相比,都不算什麼。
兵沒了可以再征,糧草輜重沒了也可以繼續收集,而鮮卑王庭沒有,部落人口被漢軍征服同化的話,那他和鮮卑可就再也沒有立身之地了,所以清晨以後,和連再思索再三后,這才在帳內一部分親信將領的反對下,派了鮮卑老首領慕容拔帶人前去尋找宴荔游的軍隊的蹤跡,從而和魁頭、步度根那一派的人有聯繫,並且進行和談,邀請他們一起出戰漢軍。
那慕容拔不是別人,正是萬艾可的岳父,慕容水蘇的父親,是中部鮮卑的大人,也是檀石槐帶領鮮卑崛起以來,現在鮮卑僅存的幾個老資歷的大人。因此,他完全有資歷去談判,而且魁頭、步度根一派的鮮卑其他貴族首領,也不敢對他如何。
不說鮮卑內部和談如何,也就是昨夜,由大漢并州刺史趙苞所派的報信掾吏,業已進入大漢京師雒陽,並且將自己隨身攜帶的趙苞的親筆書信,送到了皇宮之中。因此,這一日上午,大漢皇帝劉宏又再一次緊急召開朝會,令公卿百官前來議事。
清晨,崇德殿內,公卿百官們此刻正在大殿里竊竊私語,相互討論著最近大漢邊疆之事,因為事情很怪異,透露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尋常。
自從劉宏派伏泉、段熲率兵五千救援涼州北地,平定羌亂后,這涼州的戰報就一直不見影蹤,傳聞都被皇帝留於身邊,身邊之人想要觀摩,都被其阻止。甚至有閹宦之輩想偷偷查閱,卻被早有察覺的皇帝發現,並且破天荒的主動下令杖打二十,將劉宏最寵幸的宦官打的痛昏過去,至今還在宮中休養。
如此,不由得不令百官公卿疑惑,甚至今日劉宏緊急召集大家開朝會,他們都懷疑這事情會不會和涼州的戰事有關。
「遂高,那伏巴郡率兵已近一月,何以邊疆至今無信報來朝?」
司徒楊賜於大殿中央,對身邊何進問詢道,他問何進這話當然沒有其他的意思,自然是想從何進嘴中,問詢他妹夫之父,宦官張讓是否透露了什麼。
畢竟,皇帝雖說現在防著閹宦,可是他更防著外朝士人,即使楊賜是帝師,和皇帝師徒情深,皇帝對他尊敬不假,卻也沒有透露半句和涼州戰事有關的情報,所以楊賜只能透過何進來問詢情況。
其實,楊賜當初收何進為門生,除了因為其妹生有皇長子「史侯」劉辯的關係,更是因為何進和張讓有親。楊賜身為外朝士人的領袖,自然不想和宦官有瓜葛,甚至要一直表露決裂的政治意圖,作為榜樣才行,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需要宦官的幫助。
無論是為自己門生、親屬謀取官職,還是打聽一些皇帝劉宏隱瞞的情報或者宮中的消息,楊賜無疑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宦官的坎的。這其中,為了一邊保證自己的名節,一邊又可以不在政治上落後於別人,在他們之間,自然需要有一個人作為媒介,而何進,顯然就是這個媒介。
換句話說,何進的身份,無論是在宦官和外朝士人眼中,都有些類似於當初竇武的角色,只是與竇武不同的是何進出生太低,非外朝士人中意的世家大族出身,最多只能算是一個地方有錢的地主而已。
反而竇武,雖然家道中落,但他畢竟是竇憲的族子,東漢開國名臣竇融的後人,僅此一點,就算竇武和楊賜祖父楊震一樣,是放牛的出身,也不由得令外朝士人對竇武恭敬有加,這就是自漢以後,出身的重要性。否則,想要崛起,也只能等到王朝末世,當然那些在漢末戰亂里崛起的普通人,能夠成名的幾率始終太低了。
當然,何進與竇武最不同的是,何進竟然還和宦官有姻親關係,這一點,自然也就註定了何進,成為宦官和士人之間的一道公開的溝通橋樑。同樣,也註定了,如果士人掌了大權,會毫不猶豫的將何進這也閹宦之輩,屠羊之後,徹底送入墳墓。
「回稟老師,門下不知也,宮內亦無消息傳出。」何進畢恭畢敬的和自己師長交談,漢代儒學興盛,尊師重道,而且楊賜又是司徒,由不得他不尊敬。
「奇哉!怪哉!奇哉!怪哉……陛下之意,難解也……難解也……」楊賜捋著鬍鬚,不斷搖頭道,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其中深意,隨即又想起一事,問道:「遂高,吾聽聞越騎營兵馬失蹤三千,爾可耳聞?可知為何如此?」
「此門下亦不知也,越騎營已為陛下嚴令,旁人不得入內,敢入者,皆為越騎營兵士扣押,無陛下之命,不得放出。」
「哎!」楊賜長長一嘆,然後又一次搖頭道:「西北大亂,陛下如此,其中必有異也。」
恩師的話說了等於白說,不過何進也只能在一旁點頭贊同,誰都知道皇帝藏著事情,但具體什麼事情沒人得知。
其實何進自己心裡也是揣測,會不會涼州的亂事有假,畢竟有心人現在回味一下,就該看出來,涼州刺史魏元丕在當初皇甫嵩上奏請朝廷派援兵的時候,竟然一句話求援的話都沒說。甚至伏泉率兵救援時,也未派計吏報訊,直到半個月後,才有涼州刺史部掾吏前來,而他所帶的話,竟然是魏元丕要因病請辭,絲毫未提涼州羌亂,實在是反常之極。
而且,之後這計吏就被皇帝劉宏派人嚴格保護了,甚至沒有他的命令,根本不給任何人去接觸,直到數日之後,那計吏返回涼州,京中竟然都沒人能夠和那計吏交談涼州亂事。這一切,都在說明事情有貓膩,可是何進卻無從證實,他也曾想過和宦官一起扣留信使,私自查閱,不過最終還是未能得逞。
且不說私自劫持刺史郡守上奏皇帝的書信已是大罪,稍有不慎,東窗事發將與謀反無異,另外一點就是皇帝明顯對此事有所防備,竟然讓涼州刺史魏元丕和北地太守皇甫嵩,都各自派一隊兵士護送信件。
誰都知道涼州兵卒驍勇善戰,皇帝還讓他們派一隊兵卒護送,何進等人不集結一定的兵力,否則根本攔截不了他們。更何況,三輔關中都是漢室心腹重地,一旦走漏消息,那便不妙,所以何進只能看著那些信件在西涼兵卒的保護下,一封一封送入宮中,再由他們從宮中一封一封將信件送回涼州。
最終,何進只能自己派心腹家僕,帶著自己的印信,去涼州北地郡獨自打探消息去了,他不信就算涼州上下對此事死死保密,自己派人去查,難道還能查不清到底出了何事嗎?
哎,都說陛下有意北征鮮卑,為何至今都沒有半點消息呢?何進無奈,在心中哀嘆,如果他能有伏泉那樣的機會的話,又何嘗不能讓自己的妹妹成為皇后,讓外甥能夠登上地位呢?
只是,這一切都十分困難,然而,再困難他何進也要去做,因為這不正是他一直在宦官和士人之間遊走的動力嗎?他要讓他們何氏,即使不能成為天下一等一的門閥世家大族,也要成為南陽,成為荊州的望族。
「陛下駕到……」
隨著殿門口的寺人一聲尖銳的叫喊聲,劉宏在虎賁、羽林的引領下,緩緩步入大殿。崇德殿里頓時變了模樣,何進也是被這一聲叫喊驚醒,連忙收斂心神,隨眾臣一起行禮迎接。
「臣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
轟隆一聲,殿內眾臣眼神一凜,隨後齊刷刷地跪拜,接著各就各位,隨後在劉宏一身令下,開始了今日的朝會。
今日的朝會是臨時緊急召開,百官公卿自然不知道劉宏的意思,紛紛正襟危坐,凝神靜聽皇帝的吩咐。
劉宏見百官模樣,便知他們心中所想何事,所以並未拖延,簡單客套幾句后,就直接進入主題道:「昨日朕收到并州刺史苞軍報,言巴郡太守泉如今已出北地,破受降,得知鮮卑胡酋率兵遠征,如今正領兵襲其王庭彈汗山也。」
話語一出,滿殿皆驚,多數人目瞪口呆,紛紛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怎麼回事,伏巴郡不是帶兵平北地羌亂了嗎?怎麼突然去偷襲鮮卑了,並且拿下當年世宗孝武皇帝所建的受降城,開什麼玩笑,他就帶五千人馬,還能分兵一邊打羌人一邊打鮮卑人不成?
一時間,崇德殿內,竊竊私語不斷,百官公卿都在猜測陛下何意,場面混亂,司徒楊賜見此,口中一聲大喝道:「朝野重地,望諸公肅靜。」
頓時,殿內安靜異常,隨後便見楊賜起身,對上首的皇帝劉宏行禮道:「啟奏陛下,臣賜有問。」
「楊師有何事啟奏?」劉宏回道,其實心裡他自然知道楊賜要問什麼,不過畢竟是皇帝,現在又是在朝堂,一切問話都得按照規矩來,不能亂了君臣規矩。
「臣請奏問陛下,巴郡太守泉,本率兵平定北地先零羌亂,何故如今出兵北征?若其人擅自為之,則犯欺君大罪,望陛下告知……」
見楊賜這般認真,劉宏莞爾一笑,他自然明白楊賜意思,倘若伏泉平了羌亂之後,擅自調兵北征,那就是欺君大罪,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說不好是要沙頭。
當然,劉宏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心腹愛將受死,只見他笑著回道:「此乃朕之圖謀也,孤前番令北地郡守嵩上奏,言其郡內先零羌亂,望朝廷出兵。后朕派巴郡太守泉,令兵並越騎校尉熲,明為合兵五千往援,實則有兵八千。」說到這裡,劉宏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涼州並無戰事,北地亦無羌亂,朕明令大軍往援,實為派兵出涼州北地,征伐鮮卑,如今看來,此策甚佳,若鮮卑王庭為大漢勇士所破,則可嘗先帝之夙願,報三邊百姓之血仇……」
朝堂里,劉宏說的抑揚頓挫,將這事情說得明明白白,其話語里也是興奮異常,可見他的心情有多好。而堂下的公卿百官卻是集體失聲,面面相覷,不知何言,這還是他們心中那個為宦官所掌控,只會買官賣官賺錢的皇帝嗎?這樣玩弄朝臣,用欺騙滿朝的計策,偷襲鮮卑,完全和他們心中的那個劉宏的形象不符合。
此刻,便是正在問詢劉宏的楊賜也是有些失聲,站於朝堂之內,不知何言,畢竟此事於他來說也算頭一遭了。想想看,大漢有幾次出現漢軍只驅草原敵國腹地,除了霍去病戰匈奴,遠征漠南,封狼居胥;竇憲驅逐北匈奴,勒石燕然外,也就有伏泉這一次直接襲擊鮮卑彈汗山。
如果伏泉這一次勝了,漢軍破了鮮卑王庭后,那皇帝他們這些朝廷三公九卿,不也可以在史書大記一筆嗎?畢竟,前方戰士在戰場殺敵有功,而後方,可都是他們這些文官士人在準備後勤的,這等盛世,他們當然要插上一手了?
「臣賜恭賀陛下掃滅鮮卑異胡,大漢社稷永存,犯漢者雖遠必誅……」楊賜連忙放下剛才質問的話,直接改口,行禮恭祝皇帝起來。
在楊賜說完以後,殿內其餘百官公卿也是跟著喊道:「臣等恭賀陛下,大漢社稷……」在場多數都是人精,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既然皇帝為伏泉背書了,當然不會再去問涼州的事情,改而讚頌皇帝。
一時間,崇德殿里,皆為祝賀之聲,宛如盛世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