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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盡瘁守節縱身死

  城外的叛軍兵卒像是發瘋了般的嚎叫,他們眼睛望著城牆上,嗜血不已,而此刻城內的漢軍見此情形,自然也不會沒有一點兒觸動。


  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叛軍,在聽到黃穰下令叛軍破城后,叛軍全軍可以不顧一切的屠城以後,城頭上漢軍眾人中,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子頓時一陣氣短,大罵黃穰所率賊軍無道,如此作為,怎麼敢厚顏說倒是他們被壓迫起義。


  城內在經過連番大戰,兵力已經大減,留守郡兵也只剩三千有餘,若非有大族私兵、奴僕,以及城內徵募的壯丁相助,能不能守到現在還難說。然而,即使這樣,現在那些雜兵也就只有四千餘人而已,最要命的是,現在城內經過幾番徵募,已經再無多少壯丁可徵用了,也就是說,等城頭的近萬人徹底被叛軍消耗光,那麼舒縣陷落也只是早晚之事了。


  「大人,舒縣可有救乎?」那中年男子罵完之後,這才語帶悲愴的問著身邊的一身穿甲胄的頭髮斑白無數老者道,樣子很是恭敬。


  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廬江現任郡守陸康,而那中年男子,卻是陸康長子陸儁,此番因為擔心其父平亂出事,特地相陪其來廬江。不過陸儁其人能力有限,若不是陸康知他孝順,否則的話早就將這長子趕下城頭了,盡到處添亂。


  看了眼長子,陸康並未說話,心中卻是鄙視自己這兒子的養氣功夫,這點事情就咋咋呼呼的,也難怪他至今一事無成。隨後陸康頓了頓遠望城外叛軍,觀其陣容良久,這才說道:「蠢兒勿憂,黃穰此獠狼子野心,今日無道屠掠,他日必無可畜也。吾觀叛軍此陣,難以長久,若死守,必可勝也。傳令諸軍,城破之後,滿城軍民亦難苟活,今守城亦死,投誠亦死,等死,死國可乎?」


  因陸康這話是對自己這有些不成器的長子說的,其實是有著教訓的意味,世家子弟多愛用古論今,借用事例為鑒,來教訓晚輩,這一次陸康也不例外。他先是用《左傳》裡面的一句諺語,來形容狼子野心者,終歸是狼,泯滅人性無道者,必遭天譴,來警示自己這長子。後來,又改用了當年陳勝、吳廣反秦時,所激將士氣高呼的一句話,來形容如今之局勢,勸誡全城兵卒百姓,如今叛軍破城之後,必將屠城,讓他們不要有多餘幻想,心存其他心思,反正是死,不如一心一意為國事而死。


  陸儁聽后,猶猶豫豫一番,心中有一些話想說,卻終是沒有說出來,只得輕聲道了句「諾」,這才行禮離去。其實,在他心裡,想說的那句話是這舒縣縣城真的還有守住的希望嗎?

  畢竟城內滿打滿算也就這近萬人,即使再把城裡的一些老弱丁壯拉入城頭,估摸也只有萬餘人而已,這點兵力怎麼可能承受得住城外那近十萬叛軍的圍攻呢?當然,縱然城外那近十萬叛軍,可能有部分是老弱兵卒,戰力很低,但保守算起來,黃穰也有五萬左右的壯士可用,對比舒縣城裡的守城力量,實在是太強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別人,終究大漢內地各州郡國縣,本身所擁有的常備兵就少,而且再加上南方諸州郡人口稀少,陸康帶領舒縣滿城軍民守城至今,城內戰死者亦有萬餘人,現在舒縣還能湊齊萬人守城也是殊為不易了,恐怕真要將城內老弱男丁湊起來,估計都沒有萬人了。


  自從當年光武帝為了修養生息,恢復國力,令天下諸州郡國縣省兵減政之後,各地常備兵卒其實都被裁減的沒有多少了,某些也就是因為管轄的地方有叛亂之事發生,才逐漸徵募兵卒,顯得多而已。


  此時,除了邊地州郡因為時常有戰事發生,各郡都有數萬兵卒不等意外,內地州郡多數都是一郡之地只有數千郡兵,一州之地才有數萬兵馬,與邊地一郡之地便擁有數萬兵卒的常備兵相比起來,顯然是小巫見大巫了。


  像是伏泉在幽州需要防備鮮卑等胡人,在益州需要防備羌胡生事,在加上這二州人口人口也多,所以這二州所屬各郡常備兵馬相對多些。而這廬江,本身就位於大漢人口較少的揚州地界,加之又是在甚少有戰事發生的南方,能有多少兵卒?

  在陸康就任廬江太守之前,郡內也有隻有四千左右的常備郡兵而已,這也是黃穰在攻略江夏之後,轉攻廬江,那前任廬江太守不敵的主要原因,實在是因為郡內本身可用的兵卒實在是太少了。


  當然,大漢朝廷將那原本名聲不太好,貪污受賄不少的前任廬江太守調走,換成有以義烈著稱,有著清正廉潔之名的陸康就任,除了因為他能力不足,不能制服叛賊意外,多數也是為了出於維護民心的需要,畢竟若是再用貪官污吏守城,怎麼可能讓那些受過盤剝的百姓賣命呢?

  看著長子離去,替自己傳令諸軍,陸康心中也是無奈,其實他內心也多少有著今日這城到底能不能守住的疑問。畢竟,城外叛軍兵力實在太多了,而對於攻城、守城戰來說,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說到底就是在拼兵力而已,誰堅持得住,誰就能獲得勝利。


  自己所守的舒縣縣城,顯然在兵力上,與對面城下的叛軍相比,是沒有任何優勢的。不過,這又如何,他陸康是大漢的臣子,自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無論如何,他只有城破戰死,卻是不會投降的,就像他引用的那句「等死?死國可乎」一樣,反正是死,他也要為國事而死,這句話不止是說給城內諸將士聽得,還是說給他自己聽得。


  縱然這城池自己守不住,他陸康也要堅持,大不了在滿城百姓遭受叛賊屠掠前,自己先身死報國而已。他陸康勵志守節,守清正廉明之節,守臣子之節,今日若是城破,便是他陸康以死守節之時,為大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就在陸康還在細想之時,城下叛軍進攻的牛角號劇烈響徹,激昂而綿長,打散了他的思緒,因為這代表著叛軍又要進攻了。


  遼遠廣闊的原野上,叛軍以百人為單位,千人為一方陣,潮水一般湧向舒縣縣城的三座城門,那陣陣敲響的鼓聲,擂出了無邊的殺意。


  「叛賊攻來了,怎麼辦……」這時舒縣南門城樓上,有士卒扯著嗓子喊道,引得城頭一陣騷動,不少才徵集不久的青壯,即使歷經了幾番戰鬥,還是依舊惶恐不安。


  「住口!再有大聲喧嘩者,斬!」陸康見此毫不猶豫的大喝道,雖然他一向以文士著稱,但這卻不代表他不知兵事,對於這幫才上城的青壯,只有威喝才能讓他們聽話。而且,現在正是守城關鍵時刻,又是敵強我弱之時,最忌憚軍心士氣擾亂,如果任由那些害怕的青壯呼喊,很容易在軍中引起一股騷亂之風,說不得有意志較弱的兵卒會就此遁逃,甚至投降,引得軍隊雪崩甚至兵變危險,由不得他不防。


  隨著一隊隊陸康的親信兵卒揮刀喝令,城上的漢軍終於安靜下來,紛紛目視城下,因為叛軍的凜冽攻勢又來了,馬上便要到了他們花費無數人命,填平的護城河附近了。


  遙望城下,密密麻麻的叛軍兵卒,互相大喝著向南門而來,陸康走到城牆處,倚著城牆,張臂大聲鼓舞道:「城下乃區區亂賊耳,兵甲不堅,何與吾大漢天兵匹敵?諸君苦守多日,其未占城分毫,吾已得刺史手書,不日援軍必至,今康與諸君共守城門,望諸君共勉!」


  話語未來,城樓頓時安靜,雖然很多兵卒都猜測太守這已經說過不知道多少次的有援軍的話語是假,州郡根本沒有太多兵馬營救他們,但還是沒有問出,選擇堅信。不為什麼,僅僅只是因為陸康願意和他們一起在城門守城而已,有這樣的身先士卒的上官在此,他們縱然是明知是死,哪又如何?叛軍要破城,那也要踩著他們的屍體才能進城,不然,這舒縣,就是他們的墳墓。


  「擂鼓!」


  見叛軍越來越近,隨著陸康一聲大喝,驚雷一般的隆隆戰鼓聲霎時間直衝雲霄,而隨著鼓聲,城門上的漢軍便知,真正的生死存亡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前排的叛軍多數都高高舉著猶如門板大小的木質盾牌,少數則舉著繳獲來的漢軍制式大盾,不過多數都已磨損不少,快速向著城門奔跑著。無數弓箭兵夾雜其間,後面是抬著雲梯的敢死攻堅隊,幾排盾牌兵在兩側掩護,而後又是一隊弓箭兵,負責登城的敢死戰士落在最後,叛軍一路小跑,衝過早就用沙包和屍體填平的護城河,直衝城下。


  此刻陸康異常冷靜,他目測叛軍前鋒兵卒與城門距離,突然眼中精光一閃,手中舉著的長劍狠狠往下一揮,大喝道:「弓弩兵,發弩矢……」


  漫天箭雨失雨順著城牆傾瀉而下,仿若烏雲壓頂,叛軍不斷有人中箭倒地,慘嚎貫耳,但更多的是不管戰友,貓著腰繼續前進的兵卒。


  圍城戰打到這個地步,這些叛軍兵卒早就積攢了不少攻城經驗,他們知道此時此刻,停留或者後退,都是必死之局,天上的箭矢和後面的軍法隊是根本不會給他們活命的機會。想活命,只有前進,快速的前進,登上城樓,與漢軍廝殺,這其中不能有一絲一毫猶豫的停留,否則必無生路可言。


  在守城戰里,守城者一般比攻城一方更有優勢,因為他們站得高,射得遠,有著天熱的居高臨下的攻勢加成,叛軍在挨了數輪箭雨,他們後面的弓弩兵才剛剛進入可以反擊守城漢軍的射程。


  有叛軍渠帥大聲吼道:「弓兵!快射箭!快射箭!弩兵!快發矢!快發矢!反擊!反擊…壓制住漢軍弓弩。」


  一瞬間,叛軍便有無數箭雨往舒縣城樓反擊而去,不過這些箭矢只能將漢軍的攻勢壓制,除了亂箭流矢,可以幸運的殺傷漢軍以外,多數箭矢都沒有給漢軍造成太多的傷亡,只有偶爾的箭術高超者,可以射中漢軍而已。


  畢竟,對於這些泥腿子出身的叛軍來說,他們多數起義前都是種地的農夫,少有山間的樵夫獵戶,若是獵戶的話還好,他們從小便精通射術,自然精準度不低,瞄準之下,可以射中漢軍。而那些原本是農夫的叛軍,自然射術不是太好,被強制分成弓弩兵后,短期訓練也只能保證自己的箭矢不射偏,至於射的精準,那就有些異想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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