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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植羞與同朝

  朝會日,清晨,崇德殿內,公卿百官們此刻正在大殿里竊竊私語,相互討論著那每日不搞事情就難受的皇帝,因為今日談論的消息卻是關於皇帝劉宏要興建罼圭苑和靈昆苑的事情。


  「大父,傳聞司徒楊公今日欲諫言陛下,罷作罼圭、靈昆二苑之事,吾等應何如?」


  與外朝士人涇渭分明一列,無數朝官站於車騎將軍宋酆身邊,與他議論,剛剛那話,卻是宋酆族孫宋果所言,為的就是知道假如今日司徒楊賜真的要諫言皇帝的話,他們這些和外朝士人不對的外籍集團的官員,該如何應對。


  自從宋果入了車騎府以後,擔任宋酆的長史多時,本身就是扶風名士,再加上他又是宋酆孫輩,雖然只是遠親,但畢竟是一家人,宋果當然毫無意外的就被宋酆提拔了,和其他投靠宋氏外戚集團的官員一樣,這宋果經過一些正規程序的舉薦運營,現在已經被朝廷征拜為議郎。


  此刻,因為宋果是宋酆遠房孫輩的緣故,當之無愧的令其他投靠宋氏外戚的官員對他馬首是瞻,即使那宋酆親信破虜中郎將孫堅,一直仗著自己資歷深,總被宋酆委以重任的緣故,對他人總是輕視驕狂,也不敢在宋果面前有太多不敬。因此,才有適才宋果提問宋酆的情況,畢竟有宋果在,其他哪有人敢當著宋果的面提問宋酆,終究是個政治團體就會講關係和資歷,而這其中關係自始至終都比資歷更強更硬。


  望著身後自己一派眾人的疑惑臉色,宋酆捋了捋自己鬍鬚,老邁的聲音用他們都聽得到,卻不會讓殿內其他官員都聽得到的音量緩緩道:「靜觀其變,此外朝與閹宦之爭,與吾等何干。」


  「諾!」


  眾人也不行禮,小聲的應了一聲,畢竟現在在朝會大殿這個正式場合里,有些話他們明白就行。當然他們也不宜相互之間太過親近,雖然整個朝廷都知道他們是外戚一黨,但是在外面還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要營造出大家都是不結黨營私的良好氛圍不是?不然,他們這樣堂而皇之的在朝堂裡面集結起來,恐怕皇帝看到,還能不對他們產生忌憚之心?

  君不見,外朝那些士人此刻雖然聊著天,但相互之間也在保持著距離,或許有著黨錮的原因讓他們多了很多忌諱,但也充分說明了有些事情即使大家心裡都懂,可就是不說出來,還要裝模作樣的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就像後世的那些大佬在外界所透露的關係一樣,即使人家明明是一夥的,可就是好像在輿論里是對立面一樣,充分說明了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出色的政客,沒有過人的演技,根本當不了的。


  人生如戲,演技第一,天下莫不如是,誰也不知道你所熟悉的那個人有沒有其他的另一面。


  「陛下駕到……」


  隨著寺人一聲尖銳的叫喊聲,劉宏在虎賁、羽林引領下步入大殿,崇德殿里頓時變了模樣。


  「臣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


  轟隆一聲,殿內眾臣眼神一凜,隨後齊刷刷地跪拜,接著各就各位,隨著劉宏一身令下,開始了今日的朝會。


  今日議會主題並無什麼,也只有最近讓皇帝和百官公卿一直在意的江夏蠻叛亂而已,劉宏本來想聊完這事情就退朝,只是沒想到偏偏有人要讓他不如意。


  當皇帝劉宏和百官公卿客套話說完以後,司徒楊賜便第一時間,手持奏章,起身諫曰:「先帝之制,左開鴻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約,以合禮中。今猥規郊城之地以為苑囿,壞沃衍,廢田園,驅居民,畜禽獸,殆非所謂若保赤子之義。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順四節也。宜惟夏禹卑宮、太守露台之意,以尉下民之勞。」


  話一說完,楊賜便將他早已準備好的奏章交由殿內寺人,由他轉交給皇帝劉宏。而殿內其他眾臣則是心中大震,雖然有的人早就聽聞楊賜要上書勸誡皇帝不要興建圭苑和靈昆苑,但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上書了,未免也太心急了點,只能說這位老帝師是真的關心國家社稷吧。


  劉宏聽后,也是第一時間眉毛一挑,臉色陰沉許多,不過礙於對方以前是自己的老師,想到曾經的師徒之誼,所以並未發怒,只能忍著,心裏面他也在叫屈,他不過是想建罼圭苑和靈昆苑罷了,自己這位老師何必這樣。


  所謂罼圭苑和靈昆苑,卻是劉宏要修建的兩座皇家林苑囿名,而楊賜的目的就是要阻止劉宏所為。他諫言的意思則是說先帝創立制度,左邊開闢鴻池,右邊興建上林苑,既不算奢侈,也不算十分節約,但卻正好符合禮儀法度。而現在增多規劃城郊之地,作為皇家苑囿,這樣就會破壞肥沃的土地,荒廢了田園,把附近的百姓農民都驅逐出去,如果僅僅是為了畜養飛禽走獸,這大概不是愛民如子的大義。崐況且現在城外的皇家苑囿已經有五六個之多,足夠陛下任情遊樂,滿足四季的需要,應該好好回想一下夏禹宮室簡陋,漢文帝拒絕興建露台的本意,體恤小民的勞苦。


  當然,令劉宏臉色不好的可不僅僅是楊賜話里的忠言,真正的原因是楊賜在拿他和桓帝相比,如果僅僅是拿他和他在前漢的遠祖漢文帝相比,他估計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臉色,畢竟劉宏可是十分在意和漢桓帝作比較的。


  等小寺人將奏摺送到劉宏手裡,劉宏粗粗看了幾眼,這奏章上所寫的也都是勸誡自己不要修建罼圭苑和靈昆苑的事情,只不過寫得比楊賜說得更加詳細,卻是有理有據,都是為了江山社稷的言語,可以看出自己這老師的一片奉公之心。


  往事種種浮現眼前,知道自己這老師脾氣的劉宏不由得脾氣也消了,他這性格也只比他那侄子楊奇好點而已,自己又何必和他計較。想到此處,劉宏便也不氣了,但他自小受苦慣了,總想著過好日子,即使老師楊賜說得再有理,他也不想聽命。


  不過是修兩個供朕遊玩的皇家林苑而已,朕又不是桓帝那個不能作家居的摳門皇帝,現在朝廷勝了鮮卑,國內也就江夏有亂事,可以說一片盛世的景象,朕連個林苑都修不了,說出去,豈不是讓人貽笑大方嗎?


  因此,急於找理由將外朝這幫士人的嘴堵住的劉宏,連忙招來侍中任芝、樂松相問,這二人因為甚得劉宏歡心,早就成為了他的心腹,此刻自然要為劉宏出力辯解了。


  兩人手握奏章,隨後一番討論,很快便有對策,只見任芝出聲道:「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五里,人以為大。今與百姓共之,無害於政也。」這話頗有狡辯之嫌,他的意思是在過去,周文王的苑囿,方圓有一百里,人們尚且認為太小;齊宣王的苑囿,方圓只有五里,人們卻認為太大。現在如果陛下和老百姓共同享用,這對政事沒有什麼危害。


  他們舉了周文王和齊宣公的例子作為佐證,驗證建林苑徵收土地對百姓沒有危害,完全規避了建造林苑所需花費是天文數字的事情,朝廷的財政赤字大家心裡都清楚,那是一個填不滿的大窟窿,現在又要建林苑,國庫肯定出不起那麼多錢,那這錢從哪裡來?


  只能是早就被劉宏建立起來的西邸出,可西邸的錢從哪來,還不是皇帝變向買官賣官的錢。而且現在已經不只是買官需要給皇帝錢了,即使部分本來政績好的官吏,按理應該陞官的,也得交一定的錢才能陞官,所以對於朝中百官來說不反對才怪,因為皇帝修林苑享受的錢是他們的錢。


  在百官看來,如今國家財政艱辛,皇帝就應該和前任桓帝一樣,節儉才行,而不是四處想著撈錢建宮殿,更何況現在國內還在平亂打仗,劉宏這般濫用錢,還怎麼讓國家運轉?

  因此,即使因為是帝師關係,從沒向劉宏交過陞官錢的楊賜,也是不留情面的要求皇帝停止修建。當然了,他反對的理由自然不可能明說皇帝用他們的錢享受了,不然豈不是太掉份了,所以他才會用被征地的百姓無處生活作為理由,一個非常正規卻讓人無法反駁的理由。


  朝堂隨著任芝的反擊,舌戰立馬升級,對於外朝百官來說,他們當然不能容忍有人為皇帝在這件事情上辯解。


  不用楊賜回聲,那邊早已通了氣等待多時的盧植指著任芝、樂松,便出列喝道:「趨炎附勢之輩,爾等微蔑出身,今得高位,不思為大漢盡忠,勸諫陛下修德政,反縱容陛下恣意享樂,真乃奸賊耳!如此斗筲小人之行徑,植羞與同朝!」


  說完,盧植又對皇帝劉宏行禮道:「回稟陛下,今國庫空虛,百姓困頓,實不宜大興土木,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罷作罼圭、靈昆二苑。」


  話語說完,滿朝涌動,任芝、樂松二人當即就氣不打一處來,準備就在這殿內和盧植開罵,可是很快就被看出苗頭不對的皇帝劉宏制止了,連忙勒令他們退下。


  接著劉宏恨聲說道:「盧卿言重,有失體統,任卿、樂卿皆朝廷眾臣,豈容辱罵,罰卿年俸半年,以示懲戒,他日斷不可如此肆意妄為。」


  劉宏這話看似嚴厲,實則卻是在保護盧植,畢竟對於盧植而言,罰半年俸祿,根本沒有什麼損失,以他這樣的大儒名士來說,還缺那半年俸祿嗎?只要他日子過得困苦,不說那些慕其名的豪強世家,便是他這些年教的私學弟子,就會屁顛屁顛的給他送錢送糧食,所以劉宏這話是重重的棒子打下來,卻是輕輕的收起來。


  雖然在政事上時常會受宦官和身邊近臣的影響,做出一些荒唐事情,但是這可並不代表他不識人,對於盧植的能力,他是清楚的,不然也不會一直將他留在朝內,問對諸事。而對比起任芝、樂松二人,無疑他們的能力顯然不足以和盧植相比,所以無論如何,劉宏都不會讓任芝、樂松二人再對盧植開戰,誰知道會不會引發一輪舌戰,到時候鬧得無法收場,他也保不了盧植才可怕,不如提前結束才好。


  「諾!臣謝陛下隆恩。」


  盧植也不是政治傻子,知道皇帝有意保他,連忙接了台階,謝罪回列。


  如果伏泉在此,肯定會贊一聲這才是經歷過士人和宦官之間,見識了無數次黨爭交鋒的皇帝,知道可以為自己的親信避開很多不必要的政治麻煩。當然,即使這親信和自己有些仇怨,也經常不對付,但他對皇帝有用,那皇帝就得保,因為這才是皇帝該有的御下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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