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送我無盡風華歎
一進去靈犀宮,我與如蘭都齊齊驚住了,宮中齊刷刷跪了一排人,為首的竟是巧荷,而餘下的那幾人雖然叫不上名字但眼熟得很。
君墨宸昨日說起要將從前貼身侍候的人調回來,沒成想竟這樣快。
巧荷深深地肅下去,“奴婢恭請娘娘聖安,娘娘萬福。”
“天這樣冷,快起來。”我疾走幾步上前去將她們扶起,心中激動的不行,在壽安殿的陰霾一掃而空,隻覺得開心。
巧荷滿眼含淚,哽咽道,“前些日子聽說娘娘回來了,奴婢還萬分不信,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娘娘,奴婢……”
我亦是感慨萬分,世事弄人,誰能想到還有今日的團聚之期呢?
如蘭道,“本是高興的事兒,姐姐快別哭了,若是過後凍了臉,可別找我要油膏,怎麽都不借的。”
巧荷聽得這一句到底掌不住嗔她一句,“你這蹄子,一盒油膏倒值得你心疼成這樣。”一邊又拭了淚,伸手攙住我,“倒是娘娘可別凍著了,快進屋去。”
我看了眼身邊跟著的幾個人,按了按她的手,輕聲道,“宮中哪裏還有什麽宓妃娘娘,如今我不過隻是一個平凡女子,受不得那樣大的禮,以後別這樣了。”
巧荷愣了愣,垂下頭去,輕道,“奴婢記得了。”
隻顧著與巧荷說話,邁門檻時竟未看見,直直地跌進了門裏去,膝蓋還是疼的,這樣一摔更加疼起來,半晌起不了身,一屋子人都慌張起來,忙著要去叫太醫。
我心中一急,趕緊招手喚住她們,“多大點子事,還值得勞動旁人,回頭又叫人拿捏住不放。”
如蘭道,“姐姐也忒小心了。”
巧荷是個通透的,便比如蘭明白的多,勸道,“姑娘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小心些總歸沒錯。”說著又喚了如蘭來一同將我扶到榻上坐下。
又轉身將眾人都遣散,隻與如蘭為我更衣查看傷勢,這才發現膝蓋上好大一塊淤青,隱隱地滲出血絲,巧荷駭了一跳,“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如蘭為我打抱不平道,“在那樣堅硬的地上跪了那麽久,若不是皇上來了,隻怕姐姐還要再跪下去……”
“如蘭……”我喝住她的話,如蘭今日是怎麽了,縱然再心疼我,替我委屈卻也不能總將這些話掛在嘴上啊,皇宮是個什麽地方,一不小心就能要了人命的。
如蘭在宮中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怎麽今日這樣口無遮攔?
巧荷不動聲色地為我揉著膝蓋,忽然道,“姑娘也別惱如蘭,咱們的心都一樣,隻盼姑娘能好好的。”
記得從前巧荷總是叮囑如蘭要時時記得規矩,比我還要嚴厲幾分,卻萬萬沒想到今日巧荷竟由著她說完了這句話,甚至還深為讚同。
我輕歎口氣,拉住如蘭與巧荷的手道,“我知道你們的心,能再見麵不容易,咱們往後就好好過,誰也不能欺負了咱們去,我必定好好護著你們,隻是如今我是個什麽處境,你們是知道的,定要更加謹言慎行才好。”
如蘭與巧荷聞言,齊齊在我麵前跪下來,泣道,“奴婢必定好好跟著姑娘,絕無二心,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沒想到就這樣一句話竟引得她們如此,忙將她們一手一個拉起來道,“你們既跟著我,日後這樣見外賭咒發誓的話便不準再說了。”
她們笑著應了。
我這才開心起來,與她們絮絮叨叨說著話,“左右我也沒事,哪天大家得了空便將姐妹們都叫進來設個酒席,大家吃酒玩樂,也算慶祝重逢了。”
如蘭看看巧荷,眼珠亮晶晶的,“姐姐說的可是真的?那可有的玩了,姐姐愛吃烤地瓜,到時候往炭盆裏埋幾個,就著酒……真真是想著都極美。”
到底是個孩子,平日裏再怎樣的持重,說到玩哪裏還把持得住。
巧荷打趣道,“哈喇子都要流一地了,快些擦擦。”
如蘭聽得這一句便忙忙地抬手去擦,不過是巧荷逗她的,哪裏有什麽哈喇子,她故意皺起眉對巧荷道,“真是討厭,一味打趣我。”
巧荷卻不理她,隻對我道,“好是好,隻是到底在宮中,若是被人問起了,隻怕不好說。”
我笑道,“無礙的,到時宮門一關,誰知道咱們做些什麽。”
“就是就是。”如蘭忙不迭地湊過來應和。
巧荷翻翻白眼,“哈喇子又流出來了。”
如蘭便下意識地又去擦,自然還是沒有的,見到我與巧荷笑成一團的樣子,不禁道,“好啊,連姐姐也來欺負我。”
我笑得幾乎岔氣,“這樣不長記性,還說旁人。”
看到如蘭羞惱的神色我不禁又笑起來,也不知是殿中的炭火燒的太好還是怎麽的,隻覺得身上從內到外的暖了起來。
這時,隻聽門口處有人朗聲道,“你們說什麽呢?這樣開心?”
如蘭與巧荷愣了愣,突地跪下去道,“奴婢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我唬了一跳,方才說的盡興,竟不知道他是何時進來的,心下一急,便起的快了些,倒忘了膝蓋還傷著。
疼起來時早已來不及了,腿下一軟,便要跌倒,幸虧及時扶住了窗框才勉力站住。
眉頭疼的打結,怎麽歇坐了一下,這會子倒疼的越發厲害了。
君墨宸已經過來扶住我,一仰頭便看到君墨宸的臉正在頭頂上,一臉的戲謔,“怎麽見了我激動成這樣?可見是想我了。”
臉上突地紅起來,還有人在呢怎麽就這樣亂說?抬眼看如蘭與巧荷,卻哪裏還有人?再看門口,巧荷正關上殿門出去,見我看過去,衝我輕輕一笑才退出去。
頓時連耳根都燒起來,她們定是聽見了的。
我不禁惱羞成怒地轉頭看向君墨宸笑意濃重的臉,他卻忽然臂上使力將我一個打橫抱起。
我不由地驚呼一聲,出口道,“你快放下我。”
君墨宸便耍賴似的,抱著將我放到他的腿上坐著道,“我偏不放。”
我又羞又惱,正不知如何發泄,他卻湊近我的膝蓋看,“公雅,你受苦了。”
一腔羞惱便頓時無影無蹤了,他又道,“我也不知帶你回來是對是錯了,母後命你為她抄寫佛經不過也是故技重施想要時時拘著你,是我不好,一意孤行地把你帶來,卻隻讓你受苦,若是你不想去,不去也成,便說是我不讓去的。”
他的眼眸中透出認真來,並不是說笑著頑的,知道他是處處為我著想著了,可是我怎麽能不去呢?他越是對我好,那些盯著我的人便越多了一份除掉我的心思,君墨宸未必不知,隻怕卻也像我一樣,情難自控罷了。
可是若能夠避開,何苦要把自己的命巴巴地給人捧去呢?還是小心些,也省的他日日操勞國事還要為我煩心。
我故意道,“你讓我好好坐著成不成?”
君墨宸盯著我的臉看了半晌頹然歎口氣,將我放到榻上坐下,才又道,“讓我瞧瞧你的腿。”
我就乖乖地伸了腿給他看,他道,“可擦藥了沒有?”
我搖頭,“還沒有。”
君墨宸蹙眉道,“那怎麽行?這情形不擦藥明日就走不了道了。”說著便幫我放下衣裳蓋腿一邊朗聲喚齊福。
齊福原在門外侯著的,聽到這一聲喚忙忙地推門進來了,低頭嗬腰的打了個千兒,也不敢抬頭,隻道,“主子有什麽吩咐?”
君墨宸道,“你去取西域才貢的那些治傷藥,挑好的拿來。”
齊福應了一聲,飛快的去了。
我默了半晌,道,“巧荷她們回來了,我心裏喜歡的很,煩你事事想著我了。”
君墨宸聽得這一句便抬起頭來,順手將我的手指包在掌中,“我們是怎樣的關係,還要這麽見外?我情願為你做這些。”
我笑起來,故意打趣道,“我們是怎樣的關係,我怎麽不知道?勞煩皇上告訴奴婢。”
“你當真不知?”君墨宸的笑意濃重,身子前傾,慢慢地壓過來。
看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容,我不由地顫了顫,囁嚅道,“你做什麽?”
他就伸手按住我,“你不是不知我們是怎樣的關係嗎?我告訴你。”
我被這話驚得肝兒顫,真想抽自己,好好的逗他做什麽,他可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
忽然門外傳來齊福的聲音,“主子,藥到了。”
君墨宸的嘴臉抽了抽,咬牙道,“這狗奴才,越來越有眼色了。”
與君墨宸不同的,我笑逐顏開地推開他,“我倒認為齊公公來的很是時候。”
君墨宸覷我一眼,悶聲道,“進來。”
齊福就弓著腰進來,雙手將一個小瓷瓶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呈上來。
君墨宸伸手拿了,氣憤道,“沒你事了,出去吧。”
見他氣憤,我偏要笑著插一句,“辛苦公公跑這一趟了。”
齊福摸不清是個什麽情況,隻恭恭敬敬地打個千兒,“姑娘折煞奴才了……”
還未等齊福說完,君墨宸那裏早已怒不可遏地喝道,“說完了就給朕滾出去。”
齊福渾身打了個激靈,忙哆哆嗦嗦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這就滾,這就滾。”
齊福告饒著退了下去,我轉過頭去笑盈盈地看著君墨宸,他沉著臉坐在一邊,倒像是孩子似的。
伸手拿過他手上的小瓷瓶,輕聲哄道,“知道你為著我好,我心裏都知道,你也別生氣了。”
君墨宸回過頭來,卻掌不住笑起來,輕輕在我鼻頭上刮了一下,寵溺道,“我怎麽就拿你沒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