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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安陽城破圓月曉

  議事完畢,從營帳中出來我便兀自一路徑直地回去,嚴奕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我也不管不顧,甚至加快了腳步,不知怎麽的想起嚴奕方才在帳中無厘頭的怒氣,我便隻想逃開。


  他追上來,用力拉住我,我被一股大力拉扯著迫不得已回轉身來,方才在帳中他眸光裏隱隱的怒火現在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了,仿佛有一團火苗在眸中燒起來愈燃愈旺,我有些心驚。


  果然,他憤怒地將我推到一邊的樹幹上,力氣之大,連前陣子已經結痂的傷口此刻都疼了起來,我強忍住倔強地抬臉看他,硬著聲音道“你做什麽?”


  我方才還在帳中為他出謀劃策,怎麽這時竟要翻臉不認人了?


  “我做什麽?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嚴奕的呼吸沉重,忽然抬手狠狠一拳便砸了下來,我害怕地閉上眼睛,身體縮成一團。


  疼痛久久未來,我睜開眼睛才發現他竟一拳砸到了樹幹上,手指關節滲出血來,我立時便被激怒了,用力地想要推開他,奈何男女力氣懸殊無論我怎樣努力,他還是紋絲不動,我更加氣憤起來。


  幾乎是嘶吼出聲,“我已經照你說的牢記自己姓淩,你這幅做派又是為何?”


  嚴奕也同樣憤怒不堪,對著我吼回來,“淩傾顏,你可知你如今在做什麽嗎?你在算計自己的姐妹,玩弄人命於股掌之間,你從前不是最痛恨這些嗎?”


  你在算計自己的姐妹,玩弄人命於股掌之間。


  這句話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到了心口之上,我竟不知不覺間也成為了自己曾經最痛恨的那種人,我難受地哭泣起來,“這不都是你想要的?你以為我願意嗎?”


  嚴奕的眼神晃了晃,仿佛才回過神來一般,緊握了我胡亂揮舞的手臂,眼眶竟濕潤起來,“傾顏,是我不好,將你拉下了這渾水。”


  我滿腔的怒火便因著這一句話頓時無影無蹤了,我緩緩抬起手掌放在眼前,楞楞地看著,從前這雙手是用來撫琴寫字,拈針穿線的,可是如今竟在這肮髒時局裏攪弄風雲,是他將我拉下渾水的嗎?


  是,也不是。


  “傾顏,我後悔了,我不想你成為一個冷血無情連親人都要算計的權謀者,這些肮髒汙穢的東西讓我來,你還隻管做那個不問世事,純真幹淨的公主好不好?”嚴奕的聲音裏竟有著難以掩飾的慌亂。


  我身子僵住,半晌輕且用力地推開他的手。


  他當我是什麽?他可知我是經曆了怎樣的煎熬和痛苦才邁開這一步的,而推著我邁開這一步的人就是他啊,我那樣痛,那樣難過,他從不曾問過隻言片語,待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可是如今,他說,你隻管做那個不問世事,純真幹淨的公主好不好?


  嗬。


  哪裏就那麽容易了?現在說這個,太晚了一些罷,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是所有的事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的。


  我毅然決然地往前走,仿佛走出了一路的血與淚來。


  嚴奕的聲音異常悲痛夾雜著絕望的嘶吼從身後傳來,“傾顏,是我對不起你。”


  我腳步無聲地一頓,然後繼續邁開步子往前,沒有什麽誰對不起誰,路是我自己選的,而他不過是做了一把推力,以後還是要我自己走下去的,我能怪誰呢?

  那之後我們都絕口不提這件事,仿佛從來便沒有發生過。


  傷口近來總是有些癢,我忍不住要去撓它,但是手指還未碰到,手指便被嚴奕握到了手裏,他不滿地瞪我一眼,我訕訕一笑,隻好作罷。


  隻是背上還是極癢,待他不甚注意時我又想去撓,嚴奕頭也不抬道,“你莫要動它,否則撓惱了可是有你好受的了。”


  “可……實在是癢”我一點一點地摳著脊背邊沿,也不敢下了死勁,嚴奕卻是大步走過來將我的手握住不準我去撓,一邊垂頭又去看公文。


  我不滿地撇撇嘴,他哪裏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啊,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他見我這樣一副委屈的樣子,便隻好放下了手中事務,轉過身來道,“已經是連孩子都有過的人了,怎麽還像小孩子似的呢?那傷才剛剛好些,怎麽能去撓。”


  我愣住,孩子?


  是啊,若是沒有人提起,連我自己都要忘記了我曾經也是差點要做母親的人。


  嚴奕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什麽,神色一頓,便不再說下去了。


  有些事情,即使沒有人提起,但是也必然是被人記在心中的。


  屋中一時靜謐得可怕,許久嚴奕才打破平靜道,“我們之後怎麽做?”


  在淩國,我做過君墨宸皇妃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是介意的,如今這樣不甚說開都是一陣尷尬,我也就順著他的話頭別開了注意。


  嚴奕果然按我先前說的去做了,頤駱與君慕容齊齊聯手竟然成功引開了君墨宸的注意力,大淩也得以平靜了許多,可是這畢竟不是久為之計,君墨宸一旦緩過神來便肯定是更加來勢洶洶。


  這樣一來便沒有了回頭路可走,再難也隻能進不能退,我沉吟片刻道,“取安陽。”


  如今君墨宸的中心都在大淩,安陽必然兵力薄弱,這時去取自然是最好的,這一招叫做調虎離山。


  嚴奕的眼睛亮了一亮,笑道,“傾顏,我早說過你是有軍事之才的,如此高瞻遠矚,連我都望塵莫及呢。”


  我苦笑一聲,高瞻遠矚?不過是誰用力想想都能想到的,怎麽到我這竟成軍事之才了,可見是謬讚了。


  當時也不多與他理論,徑直地往榻上躺了,便衝著他下逐客令,“嚴將軍既覺得可行,那便快些去籌謀罷,莫要失了先機。”


  “好。”他這樣應著卻一個返身壓上來,言笑晏晏,“如今真是愈發懶怠了,動不動便躺著。”


  他口中噴吐出的熱氣曖昧地在身邊徘徊,我推了推他的胸膛,推不開,隻好作罷,無奈道,“你快些起來,若被人瞧見他們的大將軍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子,將軍的英明可要毀於一旦了。”


  他輕笑一聲,忽然便握住了我的手,平躺在我身側道“毀便毀了罷,誰在乎那些勞什子。”


  此後殿中便沒有了一絲聲音,我昏昏沉沉之際,隻聽得身旁的嚴奕道,“傾顏,我總想讓你過得好些,卻不想最後卻是孤注一擲地將你推入了危險的境地,你莫要怪我。”


  我想說,我不怪你,命運使然,誰能逃的開呢?淩傾顏是認命之人。可是睡意洶湧,最終也沒有隻言片語。


  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我半點不知,隻知道一覺醒來,安陽已經歸入了淩國版圖。


  這算是嚴奕打得最漂亮的一仗了,夜間極速行軍,仿照從前君墨宸偷襲京都的例子偷襲安陽,竟然得手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了安陽,趁眾人都未反應過來之際又乘勝追擊。


  嚴奕行軍速度極快,奪下安陽之後,又繞道大淩城之外的宸軍後方,燒掉了宸軍的糧草。


  待宸軍反應過來時,嚴奕已經回到大淩,再次發動了進攻,要將宸軍打回老家去。


  我從來不知道嚴奕的實力竟然這樣強大,這一支精兵已經達到了神出鬼沒的狀態,真真的兵貴神速。


  沒了糧草,失了安陽,宸軍的氣勢已經大大減弱,君墨宸隻好將全部兵力調回,力守京都。


  嚴奕興致勃勃還欲直取京都,奈何君墨宸已經早早撤回,並做了嚴加防衛,如今的京都可謂鐵桶似的防守極為嚴密,即使沒了安陽,隻怕攻進去也要費些時日的。


  嚴奕一拳砸在桌上,惱怒道,“現在打不下京都,也不知何時才有這樣好的機遇了。”


  我輕笑一聲,上前勸慰道,“如今該急的是君墨宸,你急什麽。”


  言罷,帳中的兵將都回過頭來看我,我淡淡笑著繼續道,“如今安陽以破,還愁京都不能手到擒來嗎?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罷了。既然他要與咱們耗著,那咱們就看看誰能耗得過誰。”


  嚴奕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笑道,“可不是,我竟忘了這一條,如今他們才是被動的那一個。”


  我了然一笑,轉身出了帳內,至於後麵的事要怎樣做,怎樣將京都孤立,怎樣攏住天下人使得人心向背,這些嚴奕都要比我懂得多,自然不用我再插手。


  出來才發現已經是夜間了,月亮玉盤一般掛在空中,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日是十五,怪不得月亮這樣圓。


  每月的十五,皇帝都是要陪著皇後的,祖製如此連君墨宸都不能違背,那麽現在的他應該是在椒元殿陪伴沈笑微的罷,或者他已經為著嚴奕奪取安陽城而憂思難眠,亦或……是在陪伴那個叫做辭顏的孩子。


  辭顏。嗬。


  深情似海抵不過歲月蹉跎,我終究隻是個舊人。


  若是他知道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對我失望至極還是氣的跳腳勢要取得我的首級呢?


  可是,即使這樣,我依舊忘不了你。


  君墨宸,你是要我守著剩下的流年,看你們歲月靜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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