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恩科舞弊
枕煙閣正房的湘妃竹簾外,寶璐聽見自家哥哥笑聲爽朗。見妹妹端了食盒進來,唐珩也不著急打開,只把寶璐拽到靠床的另一個錦墩上坐下,又吩咐靜姝的丫鬟們出去備午膳。
等人都走了,才獻寶一樣從荷包里取出從宏遠居得的那幾張紙:「我正要說一件奇事,偏巧你來了。」於是把在宏遠居的的所見所聞原原本本說了一回。
寶璐聽了越發狐疑,從哥哥手裡接過寫著題目的兩張。史論那張寫的是「周唐外重內輕,秦魏外輕內重,各有得失論」。策論的題目是論「安國全軍之道」。前世她對史書朝局向來不關心,重生歸來後為了自己的謀划,寶璐不僅在見山樓里翻遍了史籍經典,還時常向祖父和向來關心時局的姐姐請教。
如今大慶朝雖說稱霸四海,繁花似錦,可北有漠北虎視眈眈,西有西涼不容小覷,南有婆羅洲諸小國日漸崛起,說是十面埋伏也不為過。新朝第一回恩科京試殿試的題目向來是皇帝親自出題,今日看到的這兩道論題,可謂相輔相成說出了帝王心事。騙人錢財的宵小之倍不可能有如此眼界和胸襟。
靜姝拿著兩張紙在發獃的兄妹二人面前一晃:「怎麼都看呆了。」又抿嘴一笑,只看著唐珩,「我問你,若是你去應考,這兩道題目最多有幾分把握?」
唐珩也不多想,只喏喏的道:「這兩道題目咋看出的偏些,但細細想來,就如今的朝局再合適不過。第一題倒還罷了,興許能湊出一篇。這第二題嘛,若非有發心為國盡忠為民效力之人平時的積累,恐怕交上去也是濫竽充數了。」
「這就是了,你三歲啟蒙,拜於名師門下,還是如此。這樣的題目豈是江湖之人、店家小二能想出來的?」
「難道是真的?」看著表妹和妹妹的三緘其口,唐珩雖是一問,但心裡已篤定了自己的猜測,拔腿就要往外走。未到門邊又被靜姝出言攔住:「你要去哪兒?」
「就去向父親和老師稟報。」
因著恩科放榜之日正好是立秋,大慶臣民們習慣稱呼恩科為秋試。實際上,第一科院試開考之日正值炎炎夏日。據說這還是開國聖祖皇帝定下的規矩,為的是選拔身體康健意志堅定的棟樑。
在一個驕陽似火的上午,新帝等級后的第一場恩客會試正式開始。自頭幾日夜裡,副主考蔣鴻便不得安眠。輾轉反側之際,皇上接見他和主考官郭其時候說的話反反覆復在耳邊回想。皇上殷切的期盼和威嚴的皇威讓他越發惴惴不安。
近兩個月前,好友的得意門生、鎮國公世子嫡出的小郎君從宏遠居帶回來那兩張要人命的東西,好友已經和他商議過了。進場之後,他要先驗證一下這考題的真偽。若是真的,哎,又有幾分可能不是真的呢?若是真的,他必定要抓緊時機向二殿下未來的岳父、當朝張右相稟報,把鎮國公嫡孫在宏遠居那一遭事兒安在自己頭上。
好友雖不在朝野,但眼光向來是準的。皇上當日將封好的題目親手交與主考官,想必也是從他那裡流出來的。太子再怎麼不堪也不至於買賣考題,但從恩師處求得考題想藉此在三甲里插些自己的親信和屬臣家的子弟是在所難免的。提前得知考題的「太子親信」里,難免就有那眼皮子淺的。哎,太子認得的怎麼可能有寒門學子,怎麼那些人連這掉腦袋的小錢也敢撈?真是要錢不要命啊。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貢院的方向炮聲三響。蔣鴻一躍而起,悉心整理了儀容,往貢院方向去。掀開轎簾往貢院方向看去,似有微微薄霧籠罩。中庭前的抱廈里,已有差役仔細搜著寬了衣解了帶的學子們,以防夾帶。蔣鴻想起了自己赴考的那一年,十年寒窗之苦也就罷了,躍入龍門之際還要受此羞辱,讀書人真是不易啊。
一路上總有差役過來殷勤地請安作揖。進入主考、副主考理事的小廳時,主考郭其已經到了,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閉目養神。聽有人進來,睜開眼向蔣鴻笑著點了個頭,蔣鴻忙鄭重還了個禮。
蔣鴻剛吃了一盞茶的功夫,學子們已經列隊入場。郭其、蔣鴻二人領著學子們在「大成至聖先師」孔子排位前行三跪九叩大禮。隨後又由差役們引著學子們進入一個個牢房一樣的考號。雖然人數眾多,但人人恭敬肅穆,場內落針可聞。
郭其、蔣鴻一前一後向御封的考題行了叩拜禮,作為主考的郭其親自將火漆打開,交給蔣鴻,再由蔣鴻親筆書寫在告牌上。
蔣紅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不由手抖了一下,果真和唐家小郎君從宏遠居買來的一模一樣。強自鎮定之後,蔣鴻用標準的「館閣體」謄抄了考題。抬頭看了一眼恢復閉目養神的郭其額頭上那細密的汗珠,還是上演了這幾日夜裡自己在腦子裡排了無數次的戲碼。
「哎呦」,蔣鴻一聲難受的呻吟,「郭大人,在下前幾日貪涼吃壞了脾胃,今天早上走的急沒來得及喝葯,請容在下歸家片刻。」
郭其不發一言似是老僧入定一般,但蔣鴻清楚的看到他手指的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