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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訪梯雲

  梯雲室位於前院后宅連接處,有名曰「雲窟」的洞門直通前院,又有一小門連接通往後宅的過道。梯雲室前後皆有天井,十分通透開朗。朝南一面設落地長窗,長窗的裙板上雕刻祥雲,舒捲之間頗為傳神。靠近前院的一角堆疊一極高的假山,以湖石為雲。院內只植了幾叢紫竹和窗下芭蕉,其餘地面皆以青石鋪蓋,十分乾淨。


  寶璐站在院內,還未稟報,便有一青衣書童將二人迎入室內。梯雲室正房內和殿春簃一般大小,三間屋子卻無隔斷,只有一個碩大的素白錦緞雙面綉暗雲紋的屏風隔開一個黃花梨架子床並一個床邊書架。室內擺設皆是一色的雨過天青,只有芭蕉窗正對著的牆上掛著的一幅《雲山行侶圖》甚是顯眼。芭蕉窗下的方几上各色茶器,正往紅泥爐里添著橄欖炭的便是鎮國公府四爺唐楓。


  還未待寶璐行禮,唐瘋便開口道:「這廬山雲霧需用蟹眼水沖泡才不會把茶燙的失了鮮味,四丫頭快來嘗嘗。」


  寶璐示意侯月留在門口處,自己親自舉了托盤過去。唐楓往兩個薄如蟬翼的白釉茶盅里斟了水,寶璐只見在盅上幾寸的位置有團霧氣迷濛,直到自己接過茶盅許久才散。


  「好茶,比前幾日在祖母處喝的今年新進的明前甘露茶還好。」茶湯清亮香甜,滋味極好,縱使小小年紀便嘗遍好茶的國公府四娘也不禁衷心稱讚。


  「看來我帶來的薄荷塘還是不在小叔叔面前獻醜了,一會兒便讓侯月拿回去吧。」


  「四丫頭過來就是為了忍痛割愛?」唐楓戲虐。


  「侄女有一事相求。」


  「品完茶再說不遲,這茶只品一泡也太浪費了些。」


  寶璐把玩著手中瓷盅,看著滿室寂靜,好奇到:「小叔叔屋子裡的人呢?」


  「我好清凈,院子里只有幾個小廝書童洒掃內外。我在家時,幾個隨從白天多數時候在武場。」


  「梯雲室竟一個丫鬟也無?」寶璐大詫。


  「十三歲前在蒼山師門時一切起居都是自己打理,幾年前回京到現在都不習慣丫鬟服侍。」


  茶過幾巡,唐楓終於放下茶盅:「四丫頭說說所託為何。」


  「連聖上都大讚小叔叔聰明機敏,侄女不敢瞞您,是懷疑乳母曹氏和大丫鬟紅霞有些蹊蹺,她們都不是家生子,還請小叔叔幫忙查探她們入府前家鄉何處,家裡還有什麼人。還有,和她們一同進府的人都有哪些。」


  「既然婆子丫頭不好,為何不向二嫂稟報?」


  「一來是我並無實證,只是發現她們行為鬼祟,私相授受罷了;二來既然她們對我不忠,未必不忠於旁人,母親性子爽直,就算髮落了她們也不一定查出她們行為反常的根源,豈不打草驚蛇?」看唐楓並不言語,便又囁嚅到:「侄女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罷了。」


  「那又為何是我?」唐楓撥弄著爐中燒盡的橄欖炭,似是漫不經心。


  「全家上下,只有小叔叔既能出入自由,又能在查清源委之前緘口不言。」


  被小丫頭將了一軍,唐楓笑道:「殿春簃的二等丫鬟里有個叫仙毫的,哥哥在我院子里當差。等我查清之後再收你的謝禮。」


  這一日上午,寶璐正在閨閣里點著朝霞香篆著小楷,瞻星快步進了屋。等主子抬頭看向她,才一臉神秘的說:「蹈和館里來客人了。昨日三夫人的兩位嫂子來探望三夫人,並帶來了童家大房的兩位姑娘,童大娘在蹈和館里住了下來,三夫人這會子正帶著她在遠香堂給太夫人請安呢。」


  「咱們也過去吧,有幾日沒陪祖母用午膳了。」


  小丫頭一打帘子,寶璐便聽見三嬸兒洪亮地誇著娘家侄女,趕著上去給長輩們請了安,便在三娘下手坐下。


  大長公主面上淡淡的,見寶璐坐下便誇起來孫女裙門上繡的幾多芍藥:「四丫頭女紅遠不如三丫頭,屋子裡倒是有手巧的,裙子上的花樣繡的細緻。」


  童氏見縫插針:「娟娘這孩子雖才剛既笄,綉技卻比咱們家的秀娘還強些。不如讓她給您和嫂子綉兩個抹額?」


  順著三嬸的目光,寶璐看向童家大娘,見她長得和童氏並不相像,看著卻有幾分精明。


  「除了幾個丫頭年節里孝敬的,我只穿奇楠幾個做的衣裳。」大長公主更加不奈。


  沈氏本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划著蓋碗,聽自己被妯娌點到名字,便是一笑:「弟妹還不知道我?只有下雪的時候帶個昭君套罷了。這孩子難得來做客,快別累著她。」


  童大娘雖是鄉紳女兒,卻跟著母親來過幾回國公府,平時一言一行最喜歡模仿姑家表妹三娘寶玶。這會子聽長輩們說話,也並不插言,只和國公府幾個小娘子一樣含笑靜坐。只是童氏告辭時大長公主和世子夫人也並未對她說過一句話,眼睛里究竟透出幾分不甘來。


  從梯雲室回來沒幾日,仙毫便呈上一個加了火漆的厚信封來。寶璐不著急接信封,先是細細打量眼前這個丫鬟:「你哥哥在卧雲室當差?家裡還有何人?」


  十歲上下的小丫頭垂首斂眉,身材小巧臉蛋白凈,聲音也有幾分甜美:「回四娘,奴婢三哥打四爺回府就一直在卧雲室當差跑腿,上頭兩個哥哥在府里的鋪子里,爹娘管著京郊的一處莊子,有個姐姐嫁了府里的門房管事,現在是跟著夫人們出門兒的管事媳婦。」


  四娘越聽笑意越濃,喊了外間的侯月進來:「這丫頭是個伶俐的,你帶著學學認字吧。」


  隨信而來的還有一個名單,寶璐細細看了一回。自己的乳母8歲時被人伢子從邊塞販賣入京,家人全部死於兵亂。紅霞和她姐姐生於京郊的一戶普通農家,因父親患疾無錢醫治才被賣身為奴,現在父母仍在京郊種田為生,有個弟弟卻在煙花巷裡找了個差事。那份名單上,是和乳母或紅霞姐妹一起入府的,只是時隔多年基本都被主子改了名字,光憑姓氏寶璐並不認得。


  四月的暖陽里,俏丫鬟瞻星腳下生風,「四娘真是料事如神,蹈和館里鬧起來了。」


  「怎樣?」


  「奴婢聽三夫人屋子裡的二等丫鬟春桃說,昨兒一早三爺遣人給童家大爺送了補品,下午童家就來了一個老嬤嬤帶著車把童家大娘接了回去。今兒一早,不知三爺蹈和館小書房的夏蓮做錯了什麼,被三夫人甩了好幾個耳光,現在還跪在院子里。三夫人又在三爺的小書房一通亂砸,三爺拂袖而去。」


  穿過射鴨廊,一主一仆拐進了小山從桂軒里。寶玶性情舒朗,愛好也頗為廣泛,只大了寶璐兩歲,算是寶璐前世時為數不多能說上幾句話地人。一進門便看到三姐姐秀眉緊鎖的坐在一棵百年老桂花樹下的石凳上。


  「三姐姐怎麼了?不如咱們叫五妹六妹過來玩雙陸棋?」


  「四妹陪我走走吧。」


  兩個少女在迎春藤環繞的射牙廊里走了半晌,寶玶終於找了處美人靠坐下,看著倚靠在廊柱上的自家四妹:「姐妹們自小親厚,雖然隔了一房,但在我心裡二姐四妹和五妹六妹都是一樣的,二伯母對我們也極好……」


  「三姐可是受了委屈?」


  「今天一早母親鬧的確實.……我有些話無人分解,可巧你來了。」


  寶璐並未接話,亮晶晶的眼神里滿是鼓勵。


  「前幾日兩個舅母帶童家大姐姐來探望母親,竟說動了母親幫忙說合.……三妹你別惱,母親最是個耳根子軟的。竟是要母親幫忙說合讓二哥哥定下童家大姐姐。母親跟父親提了幾回,父親開頭並不疾言厲色,極為耐心的分說。直到那回母親帶童家大姐姐從遠香堂回來,卻是鐵了心一樣,非說咱們府里和童家定下的是三代姻親。父親便讓人去了童家,當天下午母親的乳母便帶車來接,單獨和母親說了好一會子的話。今兒一早,母親非說夏蓮舉止輕浮,當著父親的面兒就甩了幾個巴掌。見父親抬腳去了書房,母親又去書房鬧了一場。還是六妹妹害怕,遣丫頭告訴我,我去勸了好一會子才讓夏蓮起來。」


  「怎的如此嚴重?三嬸身邊的姐姐們也不勸著些?」


  「母親怎麼肯聽珍珠琥珀幾個的一言半句,連我的話在母親面前也沒有童家來的兩個陪嫁的份量。」


  「三嬸當年的陪嫁丫環現在該是蹈和館的管事媳婦吧?雖說早膳時她們還進不來二門,這會子也該規勸著了,三姐姐寬心。」


  「咱們府里沒有庶女,有些事情你我並不曾體會。母親的姨娘死於難產,嫡母和父親也在母親幼年時離世。母親算是長嫂帶大,出嫁前還被寄在嫡母名下,因此母親對童家兩個舅母算是言聽計從,多次向父親提起長嫂的養育之恩。但我冷眼看來,母親幼時沒受苛待不過是因為她是家中唯一女兒,童家又和咱們家早有婚約罷了。但凡長嫂上心,母親怎會是這樣的性子又不通庶務?就算外祖父身後童家敗落,也不至連母親的乳母也不能陪嫁?陪嫁的兩個丫頭老子娘還都在童家,配的也是兩個陪嫁鋪子里的管事。這兩個管事媳婦只不過面子上把母親當主子罷了,話里話外哪有不和童家兩位舅母同心同德的。」


  「照姐姐說來,童家兩位太太來的勤快,是為了拿捏利用三嬸?」


  「只是利用倒還罷了,怕的是他們居心不良。否則為何還要派母親的乳母前來挑撥?母親和父親生隙對他們有何好處?」


  寶璐銀牙一咬,頗有幾分義氣:「那我們就由著他們拿捏三嬸不成?」


  「母親哪裡聽得進去,除非親耳聽那些人說出他們的用心。」


  寶璐心頭先是一緊,接著又是一松:「那就讓三嬸親耳聽到,過陣子可是咱們家歷年都辦的遊園春宴啦。」


  兩個小娘子耳語一回,寶璐便辭了三姐徑直往父母所居的嘉樹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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