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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迷蹤

  地道低矮潮濕,空氣混濁。


  看著粗糙的牆面和凹凸不平的地表,燕幕城推測,這個地道完工得非常倉促,大概是郅支單于本人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居然真的會用到這個通道逃生。


  燕幕城舉著火摺子,腳步盡量無聲,一劍護在胸口,一路小心翼翼,提防前方有人突施冷箭。


  在漆黑中大概走了一個時辰左右,前方隱隱傳來凌亂的腳步和沉悶的呼吸聲,是他們!燕幕城熄滅火摺子,如夜裡潛行的獵豹無聲無息向獵物靠近。


  ……


  呼吸有些困難,郅支單于頭髮散亂喘著粗氣,彎腰如礦工在前方跌跌撞撞走著,身後的駒於贏,再也沒有一國太子的飛揚跋扈,而是難民臉上特有的凄惶。


  作為曾經站在西域權利巔峰的男人,郅支單于的表情依舊凌厲,自己十六歲就在荒原與狼共舞,什麼人間苦楚沒有吃過?他的一生原本就是大起大落,自己還不到六十,只要手中有刀就能東山再起。


  ……


  「父親,休息一下,腰都快斷了,孩兒實在走不動了!」駒於贏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如牛。


  「混賬東西,看看你的臉!沒出息的軟骨頭!慫樣!」


  單于停下腳步,回頭呵斥。


  他冷笑看向氣喘吁吁的駒於贏,自己這個最寵幸的兒子,是含著金鑰匙長大,怎麼能體會自己當初創業時的艱辛,以後是該讓這小子多吃點苦頭。


  他一腳踢在兒子肩上,用手把他粗暴地拽起來,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既然走不動了,何須再走?」


  這聲音化成灰,父子倆都認得。


  駒於贏如中箭兔子跳了起來,不想一頭撞在地道頂上,痛得嘶聲慘叫。


  「燕幕城!做人留一線,我父子倆和你無冤無仇,又何必斬盡殺絕?」


  郅支單于厲聲喝道,黑暗中,手慢慢抽出腰間匕首。


  「谷吉是我的義父。」燕幕城這一句乾淨利落,說明了一切。


  郅支單于無話可說。


  時隔八年,谷吉那一雙大義凜然的眼睛還時常在他記憶里浮現。這筆血債,今天終於有人來向他收取。


  地道內,死一般的沉默。


  ……


  半晌之後,郅支單于聲音軟了下來,「燕幕城,當年穀吉之死,絕非我本意,你們漢人不是常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嗎?你今日若殺了我,我的子孫也一定會找你的後人報仇……」


  寂靜無聲,燕幕城沒有回應。


  毒蛇的話,他怎麼能相信?

  郅支單于彷彿長嘆一聲,語氣懇切,「我父子倆如今已痛改前非,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隱居大漠荒原,做個普通的牧羊人,燕大俠,你以仁義著稱於世,何不放我們父子一條生路?」


  說道這裡,駒於贏驚奇地發現自己的梟雄父親哽咽不成聲,由一匹剽悍的曠野狼變為溫柔的圈裡羊。


  他噗通一聲轉身跪下,對著燕幕城連磕幾個頭,哀嚎道,「燕大俠!我父親說的是真心話,我們以後安分守己,只會做個普普通通的人,求燕大俠給個機會!

  「哈哈哈哈……」


  燕幕城忍不住大笑。


  這對父子還真是能屈能生,為了活命,什麼話都能從嘴裡說出來。


  「戲演得很好,不過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你去問問被你們殘害的千千萬萬冤魂,他們答不答應?」


  燕幕城言辭犀利,黑暗中嗆一聲,抽著手中的利劍,指向郅支單于的臉:


  「事已至此,何不束手就擒?」


  ……


  「好!既然你一定要取我父子的人頭,今日就雙手奉上!」


  郅支單于狠厲一笑,伴著「奉上」這兩個字,他雙手突然將駒於贏狠狠推向燕幕城,同時一腳踩滅火把!

  地道一片漆黑。


  黑暗中,劍鋒刺入駒於贏的皮膚。


  黑暗中,駒於贏凄厲痛叫。


  黑暗中,無聲無息。


  嗤!火摺子重新點燃。


  燕幕城輕輕合上駒於贏死不瞑目的眼睛,怒火席捲胸腔,虎毒尚不食子,郅支單于竟然狠心如此?


  即使天涯海角,也必手刃此賊!

  ……


  地盤彎彎曲曲,不知通向何方。


  燕幕城目光如火,神情決絕,如果讓郅支單于活著逃出郅支城,以他的貪婪和狠厲,日後必然再次興風作浪。


  他一路加快腳步,終於在半個時辰后,走到地道盡頭,頭頂木板已經挪開,燕幕城一躍而起,發現這裡居然是一個馬廄,果然心思縝密,從狼窖直通馬廄,然後騎馬便可逃走。


  此刻夜幕低垂,月亮已經升起。


  這裡異常安靜,顯然是遠離城中心。


  馬廄里還有馬,依照馬的位置,燕幕城發現十匹馬位置果然少了一匹,點著火摺子探下身,發現一竄新鮮的馬蹄印記,方向是一條頗為幽暗的小巷。


  燕幕城立刻騎上一匹馬追上了去。


  慶幸的是,這一段路程還是在城裡,城門已經被封鎖,郅支單于一定是騎馬再次躲在一個隱秘之處。


  當馬蹄聲消失在小巷的深處。大約一刻鐘之後,馬廄里的馬突然焦躁不安,月光映照下,馬槽木板被一隻手慢慢舉了起來,露出一張詭異的笑臉。


  ……


  沿著小巷,燕幕城快馬加鞭。


  追到最後,才發現小巷竟然是個死巷,在小巷的盡頭,只有一匹馬孤零零地來回走動,根本沒有郅支單于的人影。


  人呢?這一路小巷兩邊都是高牆,郅支單于不會輕功,更不會插翅而飛。


  燕幕城看著那匹馬,眼神漸漸難看,這匹狡猾的狼!他勒轉馬頭飛快地朝原路疾馳,重新回到馬廄,翻身下馬,看到那一張被掀開的木板,一臉抽搐。


  剛才自己實在太心急了,看見少了一匹馬,就想當然認為郅支單于是騎馬跑了,真沒想到這廝來了個調虎離山。


  他看了看馬,馬都在,說明郅支單于是徒步離開這裡。


  那麼……


  他會往哪個方向走了?

  出了馬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剛才的死巷,另一條路通往城中發向,沿途都是低矮的平房,郅支單于走這條路可能性最大,看上去安靜得很,顯然聯軍士兵已經挨家挨戶搜尋過這片區域。如果郅支單于重新躲進某戶人家,除非聯軍再搜尋一次,否則真會讓他逃過一劫。


  燕幕城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他決定以大漢特使的身份繼續沿路挨戶搜尋一遍。


  他剛匆匆邁開腳步,突然停下。


  冷靜!


  之前正是因為之前自己過於匆忙,才忽視了一些蛛絲馬跡。


  燕幕城重新轉過身子,目光再次一寸寸掃視馬廄,最後落在那個地道出口,如果自己是郅支單于,會不會出人意料重新鑽回地道?

  直接告訴燕幕城,會!

  ……


  燕幕城立刻返身鑽入地道,點著火摺子,不久看到了駒於利蜷縮的屍體,燕幕城犀利地發現,與之前不同時是,他臉上被一塊撕裂的衣服給蒙上了。


  自己判斷沒錯,郅支單于這隻狡猾的獨狼果然返回了地道,或許是因為愧對自己的兒子,所以用布蒙住了駒於贏的臉。


  燕幕城加快行走的速度!


  一刻鐘后,他從地道上鑽出來,重新回到狼窖,當他的火摺子往裡照亮時,不禁呆住,一個俏麗的身影在前方佇立。


  夏曼古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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