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是英雄惜英雄
劍到人到。
燕幕城直接從馬上一躍而出,右腳騰空直踢賀拔峰的面門!賀拔峰身子向後傾斜45度角,同時一棍橫掃燕幕城的腳踝,燕幕彷彿料到他這一招似的,左腳突然一挑,賀拔峰手中的鐵棍斜飛了出去。
這回兩人手裡都沒有了武器。
賀拔峰退出一丈之外停了下來,歪頭扭了扭頸椎和手腕,發出清脆的骨骼聲,哼然笑道,「燕幕城,果然後會有期。」
燕幕城沒有理他,伸手把甘延壽小心翼翼扶了起來,「甘都護,你沒事吧?」
「沒事。」甘延壽剛想擠出一個笑容,口中又綻放出一朵血花。
這時陳湯已經趕來,從燕幕城手中扶過甘延壽,一臉哽咽之色,啞聲道,「君況,你這是……」
長嘆一聲,沒有把話說完。
「哭什麼?我死不了。」甘延壽瞪著陳湯,看向燕幕城,盡在不言中
……
看著兩人而去蹣跚的背影,燕幕城熱血上涌,他又何嘗不知,甘延壽是在用生命去冒險,儘可能消耗賀拔峰的體力,就是為了給自己爭取勝機。他安靜地走過去,拔出斜插在地上的劍,指向賀拔峰,「請!」
不能給賀拔峰喘息的機會,否則甘延壽的血就算白流了。
「請」字餘音還在空中回蕩,燕幕城已箭步上前,一劍刺向賀拔峰胸口!
賀拔峰臉色平靜,隨著燕幕城的步伐後退,遠看就像一對雙人舞,在塵沙飛揚中翩翩起舞,凌厲又優雅。
夏曼古麗咬著嘴唇,捏著韁繩的手一直不停地發抖,阿娜爾默默看著她,把手輕輕搭在夏曼古麗的肩頭。
賀拔峰退到鐵棍處,腳尖一挑,棍如怒龍,朝燕幕城頭胸腹三點一線戳過去!燕幕城厲聲一笑,不避不閃,直接出劍刷刷刷,三招都點在賀拔峰的棍尖。
針尖對麥芒。
居然把賀拔峰硬生生逼退一步。
胡漢聯軍齊聲喝彩,畢竟燕幕城在兵器上佔了劣勢,可是卻能以弱勝強。
城頭的郅支單于瞳孔微縮,這是他首次見證大漢第一劍客的風采,沒想到恐怖如斯,他手撐城牆,徐徐吐出一口氣。
……
賀拔峰神情不變,突然收棍佇立。伸手對燕幕城做了個停戰的手勢。
燕幕城靜靜看著他,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不過剛才一番強攻,自己也要喘息片刻,於是反手收劍,靜觀其變。
賀拔峰轉身大喝一聲,「酒來!」
一名親衛立刻快馬奔來,將一袋酒拋向賀拔峰,賀拔峰一手抄過,自己卻不喝,突然拋給燕幕城,哈哈笑道:
「和你打架,就是痛快!口渴思飲,你是客,你先請!」
燕幕城接過酒袋,身後傳來夏曼古麗焦急大叫,「笨蛋別喝,小心有毒!」
陳湯也跟喊,「燕兄,以防有詐!你讓賀拔峰先喝!
燕幕城充耳不聞,舉起酒袋,一仰脖咕咚咕咚痛飲,一線通喉,香烈燒舌,不禁大笑贊道:
「好酒!」
這一幕看得夏曼古麗和陳湯等人在憤怒驚恐中又不禁為他的豪氣感染。
城牆之上,賀拔雲屏息關注,嘴唇蠕動,顯得異常激動和歡喜,燕幕城不愧為自己喜歡的男人,夠膽!
郅支單于神情複雜,也被燕幕城的膽色折服,在生死決鬥中,敢喝對方拋來的酒食,這份驚艷的膽色,單于自問自己做不到,放眼天下也沒有幾人能做到。
……
是英雄,惜英雄。
賀拔峰伸手接過酒袋,神情肅穆,酒如烈瀑注入口中,袖擦嘴角,豪邁一笑!用惺惺相惜的目光盯著燕幕城的眼睛:
「燕幕城,你是我一生中唯一讓我欽佩的對手!可惜!你不是匈奴人!」
燕幕城收斂笑容,唏噓長嘆道:
「賀拔峰你看,我身後不僅有漢人,還有烏孫人、樓蘭人、龜茲人、精絕人、車師人……我們漢人和他們親如一家,那麼漢人和匈奴人為什麼不能成為兄弟?用米酒換奶酒,為何偏偏以刀換刀以血換血?難道我們流的血是不一樣的顏色?」
賀拔峰低頭暗嘆,久久無語。
……
良久之後,他抬頭看向燕幕城,神情轉為狠厲,啞聲道:
「今生已矣,來生再做兄弟!」
燕幕城閉上眼,睜開后一笑,緩緩舉起手中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如猛虎下山,幾口烈酒讓賀拔峰熱血燃燒,手中鐵棍舞如疾風向燕幕城席捲過來,燕幕城不得不退,但是退得章法有度,手中劍如一條巨浪里的游魚,居然見縫插針,刺中賀拔峰握棍的右手。
一道肉眼可見的傷口,讓賀拔峰勁力一松,在這剎那,燕幕城刷刷三劍,其中一劍又刺中賀拔峰左臂,正想趁勝追擊,大腿突然劇痛,被賀拔峰左腿狠狠踢中!
在眾人驚呼中,兩人踉蹌地後退。
雖然同時受傷,但顯然燕幕城傷得更重些,夏曼古麗眼淚汪汪,想衝過去,卻被趙如刀伸手攔住,沉聲道:
「燕幕城能行!」
而城牆之上,賀拔峰的雙唇已經被咬住血來,強忍著一動不動。
……
「賀兄,要不要騎馬再戰?」
燕幕城提劍,站直身子笑問。揉著自己的大腿,賀拔峰那一踢,幾乎傷及骨頭,肌肉已經烏青,多少會影響自己的步伐。
「好!希望你別後悔!」
賀拔峰撕裂衣袖扎在手臂上,霸氣回復。他的體力經過和甘延壽與燕幕城一戰,消耗太大,騎馬正好可以節省體力。
而且更要的原因是,匈奴是馬背上的民族,最擅長馬戰,他暗自冷笑,燕幕城實在狂妄自大。
賀拔峰剛騎上他那匹大宛良馬。
一道紅色旋風就撲面而來,燕幕城的坐騎是一匹汗血寶馬,果然如風馳電掣,燕幕城一劍掃向賀拔峰左肩。賀拔峰彎腰舉棍一挑,不料卻是虛招,噗嗤,燕幕城劍鋒朝下刺中賀拔峰大腿。
賀拔峰鬚髮奮張,舉棍重重砸向燕幕城的馬頸。
出現驚人一幕。
燕幕城突然連人帶馬平鋪於地,馬肚貼地而馬蹄呈現倒八字,居然在毫釐間躲過賀拔峰飛了一棍。
這個動作也把賀拔峰驚得目瞪口呆,他知道坐在馬上實現這個動作難度是何等之大,這需要騎士和戰馬完全融為一體,心動馬動,人馬步調分秒不差。
神乎其技!
現場鴉雀無聲,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頭郅支單于和匈奴群臣看得目瞪口呆,吃吃說不出話來。真沒想到燕幕城這個漢人的騎術是如此駭人!令他們所謂馬背上民族都感到汗顏!
……
還沒等賀拔峰緩過神,燕幕城人馬起身,鐺鐺兩劍,將賀拔峰手中棍再次挑飛出去,賀拔峰隨即策馬後退,轉身疾馳,燕幕城緊跟其後。
今天真有眼福,看著西域第一高手落荒而逃的樣子,聯軍戰士歡聲雷動。
十五國聯軍領頭的國主、太子等人無不喜形於色,原本是帶著三分信心七分忐忑,現在對打敗匈奴的信心已然九分。
汗血寶馬快如閃電,瞬間就要追上賀拔峰的大宛馬,就在大宛馬尾堪堪被寶馬馬頭觸碰的瞬間,大宛馬突然翻身轉體180度,賀拔峰居高臨下,將全身之力積蓄在右腿,凌空爆踢一腳!
他故意逃之夭夭,就是為了這一記回馬槍。
這一腳實在太快太突然!
猝然間,燕幕城身子本能前傾,嘭然巨響被賀拔峰踢中左肩,骨頭碎裂,整個人像一個摔碎的茶杯飛了出去,仆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現場一片死寂。
……
「燕幕城!燕幕城!」
夏曼古麗心膽俱裂地狂喊,被趙如刀和郭野月死死抱住,動彈不得。
郅支單于雙手握拳,重重打在城牆,他喜形於色,仰頭如狼嚎叫。
身邊群臣歡聲一片。
賀拔雲眼淚奪眶而出,既為哥哥能贏感到歡喜,又為燕幕城感到心碎。
千里之外。
正在羊圈餵羊的藍鈴古麗,突然捂住心口慢慢蹲了下來。一旁曬玉米的奶奶連忙撐著拐杖走來,扶起她:
「孩子,你怎麼了?」
「奶奶,我沒事。」藍鈴古麗緩緩站起身,眼睛有些失神地看向天際。
良久之後,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奶奶,從今天開始,我要每天在村口的那條小路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