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豬與狼
草原的夜，空曠清冷。
晚風颳得帳篷發出如刀破魚肚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分外刺耳，篝火熄滅之後，四千人沉入了夢鄉。
一頂帳篷內，身邊郭野月鼾聲如雷，再加上心事重重，讓趙如刀一直無法入睡，她披衣起身，一掀開帳篷，仰頭就看見繁星滿天，看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痴痴看著，身影在星光下芳姿綽約，記得小時候最喜歡仰躺在奶奶懷裡數星星，總在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像嫦娥仙子那樣，鳳舞九天之上。
一片悠揚的笛聲隱隱約約。
這笛聲她在山寨中聽過，在靜夜裡低沉又輕靈，彷彿是一團透明的夢，在夜空中不停凝聚又散開。
走出營外，就看見燕幕城盤腿坐在山坡，閉著眼睛吹笛，和這草原的夜色融為一體，這個男人有時是個謎，而自己卻只是一個看客，永遠不能近身解開。
想到這裡，趙如刀心中一酸，剛邁出的幾步，又悄悄退了回來，嘆息了片刻之後，返回自己的帳篷。
……
這首馬努老爹教授的思鄉之曲，看來自己已經頗得其中三味，燕幕城嘴角露出一個微笑的弧度。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他收笛而立，轉身看見陳風和風雅城連決而來，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半夜了。」陳風神情凝重，「北路聯軍一定是出了事，「燕大哥，我等不到明天，現在就帶人出發，風兄和我一起去。」
「望燕兄明早和敝國女王打聲招呼。」風雅城含笑抱拳一躬。
燕幕城伸出雙手搭在這兩人肩頭，沉聲道，「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二人相視一笑，點頭而去。
……
佇立良久之後，燕幕城去看望今晚負責巡夜的馬努商隊一幫弟兄，可巧巴圖爾和耿黑子匆匆向他走來。他們神情嚴峻，腳步三步並兩步，彷彿有什麼急事。
「燕大俠，軍營東方發現一隊匈奴騎兵。」巴圖爾沉聲道。「他們一直在附近窺視，來者不善。」
「有多少人？」燕幕城心中一凜，沒想到北匈奴這麼快就察覺到聯軍的存在。
「大約四五十人，要不要將他們拿下？」耿黑子揮動手裡鋼叉。
燕幕城一擺手，「算了，他們要看，就讓他們看個夠，我們靜觀其變。」
巴圖爾和耿黑子對視一眼，心裡有些忐忑，不禁問道，「如果匈奴人看見我兵少，明日大舉來犯，我們該如何應對？
「他們過來，我們就撤，他們回城，我們又回來，總之在北方聯軍尚未到來之時，我們絕不能正面硬拼，牢牢守著他們，不要讓匈奴人跑了就行。」
「對，到時再圍城打狗！」耿黑子一拍大腿，雖然心裡對燕幕城這種作戰思路感覺不太爺們，但是細細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退一步是為了進兩步。
燕幕城斜斜伸了個懶腰，突然問，「你們身上有吃的沒有？
巴圖爾從懷裡掏出一張大餅。燕幕城接過剛想張口，一股汗味撲面而來，他慌不迭塞回巴圖爾，惹得他二人哈哈大笑。
……
三十裡外，郅支城。
皇宮大殿，燈火通明，氣氛凝重。
北匈奴政權所有高官都在半夜睡夢中被黑虎衛叫醒，以至不少人都是蓬頭垢面，衣冠不整。
來到大殿之後，卻看見台階上空無一人，正在面面相覷間，突有黑虎衛奉郅支單于之命，請各位王公大臣去狼窖。
眾人嚇得腿都一軟，睡意全無。
狼窖可是一個人見人怕的所在，聽說主上經常用人肉喂狼，那麼深更半夜，叫各位大臣去狼舍做什麼？是不是有哪一位同僚被單于惦記上了，來個殺雞嚇猴？
想到這裡，眾人都戰戰兢兢。
一路硬著頭皮走到地窖。
一股撲鼻的血腥直灌他們的肺部，不少人彎下腰，隔夜飯都嘔了出來。
在前方火把指引下，眾人一路蹣跚著走過一扇鐵門之後，眼前一幕又嚇得驚呼起來，偌大狼窖，被十幾個根熊熊燃燒的火把，照的如同白晝。
有兩個人靜立在圍欄之外，是郅支單于和賀拔峰，他們一動不動地看著一大群狼在圍欄內撕咬獵物。而獵物赫然是一個人，那張臉雖然已經被狼撕去半邊，但所有人都認得這人正是黑鷹衛代都侯費猛，幾個王公大臣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背對他們的郅支單于緩緩轉過身，目光如狼，帶著殘忍的笑意，一步一步走了過來，群臣驚慌著後退。
單于停下腳步，陰森森開口，「就在今天午時，西域南部的樓蘭、婼羌、精絕等七國居然派大軍駐紮在離城三十裡外。」
頓了頓，眼神帶著一絲譏諷，「而這發生在我眼皮底下的事，我居然晚上才知道，你們說負責收集情報的黑鷹衛都侯費猛該不該死？」
軍隊？群臣面面相覷，臉上難以置信，這七國加上起來，兵力不過數千人而已，他們吃了熊心豹膽，這幾個鼻屎大的小國竟然敢來打匈奴？
實在匪夷所思。
……
「今晚大半夜叫你們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們，從現在開始，所以人都要做好戰鬥準備，你看你們的熊樣，腰上長滿了贅肉，家裡的刀是不是早就生鏽了？」
郅支單于緩緩走到狼圈欄杆處，看著眼前那一群桀驁不馴的野狼在嘶咬獵物的手腳，眼神漸漸冰冷。
「我今天之所以把你們帶到狼窖，就是希望你們重新找回我們匈奴人的勇氣和血性！」
郅支單于冷笑，「這幾年太平日子讓你們貪圖享受，到現在恐怕連握刀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這番話讓大臣臉頰發燒，悄悄把肚腩收了進去。進駐康居后，由於築城而居，不再過祖祖輩輩在草原上四處遷徙的生活，使得他們的日子倍感滋潤。別說握刀，就連騎馬也是一年幾次而已，所以不少人都心寬體胖。
郅支單于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而過，看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泛起一絲猙獰，再次開口道，「從今日開始，以前就算是一頭豬，現在我要讓你們變成一頭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