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孤男寡女
陽天飄來一片陰雲。
大年初五。
派去郅支城打探消息的人員終於返回,證實了燕幕城最擔心的一件事——巴圖爾和耿黑子被北匈奴捕獲。
同時,也驗證了馬努老爹的判斷,顯然郅支單于已經知道巴圖爾跟耿黑子的背景,他發出消息,三個月之內燕幕城若沒有在郅支城現身,他就將巴圖爾和耿黑子投入斗狼場,放出群狼將二人活活撕裂,讓全城百姓圍觀助興。
得知這個消息,馬努商隊上下一片悲憤,這一年來,大家同心一體風雨與共,彼此間早就視同兄弟,他們嘶吼著要立刻去郅支城,把兩人救出來。
令馬努老爹欣慰是,燕幕城反倒安靜下來,因為來人也帶了其他消息:一,巴圖爾耿黑子和老爹之前一樣,關在鐵籠子里用鐵鏈焊死在狼窖上空。二,賀拔峰傷勢已經痊癒,現在對郅支單于寸步不離,實行24小時貼身護衛。而且皇宮大內每個角落,都安排大內侍衛無間隔巡邏。
也就是說,燕幕城再次潛入郅支城試圖劫持人質的做法,幾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別說他現在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就是內傷完全好了,自己對上賀拔峰一人,沒有千招以上,很難分出勝負。
不過,既然郅支城無法獲得人質,並不等於郅支城外沒有。
他立刻想到了一個人,北匈奴十四王子駒於贏。此人托燕幕城的福,現在被軟禁在精絕國,他是郅支單于最寵幸的兒子,也是北匈奴內定的太子人選。
可是,一旦提出他來交換,這就意味著燕幕城與精絕國策劃的假婚計謀公之於眾,北匈奴必然會揮師東去,攻打精絕國,那時對於兵力不滿500人的精絕國來說,就是螞蟻撼象,滅頂之災。
一邊是好兄弟,一邊是一國百姓。
只能救一邊。
燕幕城當然以一國百姓為重,可是,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兄弟就這麼慘死在北匈奴的斗狼場。
怎麼辦?
真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
當夜,月明星稀。
燕幕城在炕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他披衣來到庭院中,仰望明月久久發獃。
現在寒氣依舊逼人,可已經算是春天了吧,正是萬物復甦時節,一切沉寂的生命從冰封的土壤蘇醒,而有些人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嗎?
腦海回味巴圖爾和耿黑子的音容笑貌,燕幕城的心就無比沉重,他仰天緩緩吐出胸中一口濁氣,眉頭緊鎖。
耳畔傳來腳步聲,他轉身,就看見趙如刀如一片雪花步履輕盈地向他走來,斑駁的月影印在她臉上,讓她菱角分明的臉多了幾分柔和的色彩。
「你沒事吧?」趙如刀三步之外,停下腳步,刻意保持一個距離。
燕幕城眉頭舒展,搖搖頭,笑道,「我沒事,這幾天很忙吧,經常看不到你,今天你怎麼有空來看我?」
趙如刀眼睛躲閃了一下,笑笑,「確實有些忙,一年之際在於春,山寨里有很多事情跟去年不一樣。」
她心裡明白,自己的話里三分是真,七分是假,對於一個不善於撒謊的人而言,她自信自己的神態還算自然。
但燕幕城不是一個笨人。
他感覺不僅山寨不一樣,就連眼前的趙如刀也和去年不同,原本爽朗的女中豪傑,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似乎在刻意迴避自己,莫非是夏曼古麗在她面前說了什麼?才讓彼此漸漸生疏起來。
記得青年時代,師父在教授自己武功時,曾對自己說過,這世間,最難理清的就是男女之事。男人手中的劍再鋒利,也敵不過女人溫柔的眼波。
燕幕城低頭,看了一眼夏曼古麗為自己縫製的靴子,腰裡還別著藍鈴古麗的布娃娃,而眼前的趙如刀對他的情愫在山寨中早已是不是秘密的秘密。
……
庭院寂靜,月影婆娑。
兩人不說話。
都在想如何在對方面前神態和語氣表現得更自然一點。
「你們商隊的事,我都知道了。」良久之後,趙如刀開口。
燕幕城嘆了口氣。
「我今天來,就是特意和你說一句。」趙如刀眼睛盯在燕幕城臉上,「如果你要去郅支城救人,帶上我,我武功雖然不如你,但對付那個賀拔雲沒問題。」
燕幕城剛想開口婉拒,卻被趙如刀揮手止住,「我最討厭別人說廢話,我趙如刀說過的話從不收回!」
她快步走了出去。
就在燕幕城愣神間,她又快步走了回來,手裡多了一個包裹,扔在燕幕城懷裡,深深看了燕幕城一眼,一言不發地走出院門,留下一個霸氣的背影。
燕幕城剛想動手拆開包裹。
圍牆外突然跳下一個人一把搶過包裹,閃進燕幕城的卧室,紫色小夾襖,一頭漂亮的金髮,臉上滿是冷笑。
燕幕城不慌不忙跟進屋,淡淡問,「夏曼古麗,你想幹嘛?」
「幹嘛?你們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偷偷幽會,你還問我幹嘛?」夏曼古麗俏臉發白,眼睛狠狠盯著燕幕城。
「她找我有正事。」燕幕城語氣不變。
「啊哈,正事?什麼事白天不說晚上說。」夏曼古麗氣得渾身發抖,法官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燕幕城嘆了口氣,不想解釋什麼。
但他的沉默,反令夏曼古麗更生氣,拎著包裹,幾乎咆哮起來,「辦正事,幹嘛鬼鬼祟祟給你送東西?燕幕城我告訴你,看在藍鈴面子上我不計較,你馬上收拾東西,今晚就乖乖跟我回樓蘭!」
這話太嚴重,燕幕城不得不開口,「夏曼古麗,我和趙如刀真沒什麼。」
「沒什麼?」
夏曼古麗頭髮豎起來,用手揉揉包裹,「這是她給你送的好東西,一定是親手給你縫製的衣服,哼哼,好像裡面還有靴子,你還敢說沒什麼?這就是證據,真沒什麼,我把桌子給吃了!」
……
不再給燕幕城任何狡辯的機會,事實勝於雄辯,夏曼古麗刺啦將包裹扯開,一揚手將包裹里東西全部抖在地上!
果然是羊皮夾襖和牛皮靴!
「燕幕城你這個王八……」
夏曼古麗暴跳如雷,「蛋」還沒說出口,突然閉上嘴。
這東西怎麼這麼眼熟?
她蹲在地上慌亂地抓起夾襖又檢查靴子,這才發現衣服和鞋子都是在燕幕城離開長安前那一夜自己親手為他縫製的。
如假包換的夏曼出品。
她慢慢站起身,臉燒得通紅。
燕幕城將衣物拍拍灰塵,疊好放在桌子上,把趙如刀之前如何奪了自己的馬和包裹的事情簡單地複述一遍。
半晌之後,夏曼古臉色恢復了平靜,她優雅地伸個懶腰,沒事人似的甩甩手,「哎呦,困死了,妹夫早點睡哈。」
說完拔腿就想走。
「這桌子……」燕幕城笑問。他記得夏曼古麗振振有詞說,如果真沒什麼,她要把桌子給吃了。
「這桌子…嗯,款式還可以。」
還沒等燕幕城回應,夏曼古麗一溜煙小跑出去,突然哎呀一聲尖叫,雪天路滑,她摔了一個平沙落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