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以命換命
叮噠！叮噠！
陰冷的狼窖傳來鐵鋪特有的敲打聲，狼群發出凄厲的嚎叫，不知是因為這刺耳的打鐵聲引發它們恐懼還是因為它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儲備食物被人帶走？
郅支城的數位鐵匠花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將馬努老爹手腳的鐐銬熔斷，老爹還以為郅支單于已經對他失去耐心，今天就要把他喂狼呢，正在默念對家人告別時，卻被兩位大內侍衛直接帶向皇宮。
他一路上有些不明所以。之前自從關入鐵籠后，單于只會選擇在狼窖里和自己見面，今天怎麼會將自己帶入皇宮？
一進皇宮，老爹立刻詫異地發現，氣氛有些不對，見到的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好像出了什麼大事？
正在疑惑間，侍衛推搡著他，直接拐進一個偏僻小院，院子外侍衛黑壓壓一片，神情嚴峻，個個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而在人群外面，馬努老爹又驚奇地發現，竟然有不少衣裝貴氣的匈奴女人和年輕的男女，蓬頭垢面地站在牆角發獃。
他們一見馬努老爹，都露出一副吃人的目光，盯得老爹心裡發寒，同時感到莫名可笑，因為憑藉自己的直覺，他判斷這些一哥雍容華服的女人一定是單于的閼氏們。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馬努老爹倍感蹊蹺，侍衛們突然給他讓開一條道，馬努老爹像木偶一樣被人帶進小院，剛走進去，眼睛頓時一亮。他看見前方屋子裡有一張熟悉的面孔。正笑盈盈地望著他。
燕幕城！
原來是燕幕城劫持了郅支單于！
這一刻，馬努老爹下唇抖動著，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燕幕城為了救自己的命，竟然敢孤身一人直闖皇宮，並且成功地劫持住郅支單于。他呆看燕幕城久久無言。
燕幕城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西行之路，黃沙漫漫，他早已視老爹為自己的親人，看老爹精神矍鑠，大感欣慰。
老爹剛想上前，卻被大內侍衛攔住，按住他的肩膀，押在卧室門外。
大約一刻鐘后，人群又起了一陣騷動，兩名大內侍衛抬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扔在老爹身邊。
這竟然是個漢人，面黃肌瘦形容枯槁，而且滿身污垢，身上散發出久居地牢的人特有的霉臭，更令人心悸的是，這人雙腿齊膝而斷，說不出的凄慘潦倒。
老爹急忙伸手把他扶穩，和他目光對視間，意外地發現這人眼神深邃而鎮定，完全沒有因為自己悲慘的遭遇，而像一般人那樣一臉悲苦頹廢。
屋子裡哭泣著衝出一個女人，不顧侍衛的阻攔，抱住這個中年漢人痛哭失聲：「北夜！北夜……幾個月不見，你…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月曼…你好就好！」那個叫北夜的漢人語氣虛弱道，已是淚流滿面。
夫妻情深，就連現場單于那些年輕閼氏，也轉過頭暗暗抹淚。她們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被單于毆打的傷痕，昨日更是駭然聽聞，幾個姐妹不知因何事忤逆了單于，竟被拖去狼窖里喂狼。
她們羨慕這對夫妻，這才是真愛！
……
「把這賤人給我拿下！」
還沒等哭聲平息，屋子裡的郅支單于厲聲大喝，自己的妃子居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另一個男人摟摟抱抱！他額頭頓時爆出了青筋。
侍衛迅速拖開紫月曼，把她押在一邊，不過夫妻兩人十指依舊緊緊扣在一起，死也不肯鬆開。這一幕再次刺激了郅支單于的神經，他突然咆哮：「砍了！砍了！將這賤人和她野男人砍了！」
一個更大的聲音凌空炸響：
「你敢——」
這是燕幕城清朗的聲音，他一腳踢在單于肚子上，將單于踢得捂著肚子跪在地上，郅支單于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屈辱，目中噴火，剛想站起身來，又被燕幕城一腳踢倒，不禁噴出一口老血。
這一幕，惹得現場匈奴人憤怒地騷動起來。單于幾個心腹侍衛想舉刀衝進來，都被賀拔雲冷冷攔住。
……
「燕幕城，有種現在就殺了我！」郅支單于發狠地說，扶著桌子終於站了起來。目光如蛇盯著燕幕城的眼睛，「我要讓你們四個人都給我陪葬！」
燕幕城臉上徐徐綻放笑容，「好的很，你是大單于，我們只是四個草民，能換你大單于一條命真是賺大發了。」
郅支單于閉上嘴，陰沉如水。
自己是萬人之上的大單于，金錢美女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而且日後還要君臨天下，成為億萬人的主宰，又何必與這幾個卑賤的草民同歸於盡？大不了，以後攻下長安，將全城漢人老少殺個乾淨！
一念於此，他心情平復下來。
「放人！」郅支單于決然道。
「唉，這才乖。」
燕幕城這一句話，幾乎令滿場匈奴人氣倒一片。
……
燕幕城用劍頂著單于的咽喉，領著馬努老爹和背著丈夫的紫月曼離開皇宮，直接上了一輛馬車。
按照約定，他們出城三十里之後，燕幕城會信守承諾，在確定匈奴沒有追兵的前題下，會將郅支單于放回。
不過在當時，這個約定一經說出，現場的匈奴高官和貴族們都憤怒地表示不能接受，原因很簡單，萬一燕幕城他們安然地出城后，不放人怎麼辦？
最後還是馬努老爹慨然出聲，說燕幕城是名聞天下的大俠，從來沒有失信於人，希望他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馬努老爹是西域最著名的胡商，一向以誠信著稱於世，眾人可以不信燕幕城這個漢人，但老爹的話不能不信。
郅支單于深深看了燕幕城一眼，最終點頭表示同意。
……
馬車是匈奴人準備的，在出城前，燕幕城察覺到那車夫目光犀利，握韁繩的手極為沉穩，顯然是大內高手喬裝改扮。而且馬車下方木格層厚度異常，恐怕是做了手腳，說不定裡面安置了機關。
自己帶著老人，女人和一個沒有腿的男人，一路上還要押解郅支單于，絕對不能分心，弄出意外。
就在城門口，燕幕城正好看見一輛馬車獨自停在牆角，趕車的是一名老者，身著康居國傳統服飾，看來與馬努老爹是老鄉，老人正在默默裝卸草料。
燕幕城靈機一動，突然對身後的匈奴高官提出要求，要換乘這一輛馬車。
匈奴人鐵青著臉，只好乖乖照辦，可是那個趕車的老人死活不肯出讓，說這車是爺爺留下來的祖業，給再多錢都不交換，氣得匈奴大員揮刀就想砍人，被燕幕城及時制止住了。
他詢問老人家住何處，一問之下，正好同路，於是讓那老者隨車一起出發，到時將車完好無損還給這位倔強的康居人。
……
當馬車消失在黃昏的盡頭，
賀拔雲站在城頭久久凝望，牙齒將上唇咬著血來，滴落在潔白的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