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禍從口出
雖然沒有抓到燕幕城,但伊昆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因為這恰好證實了這個神秘的羌族面具人,就是燕幕城。
伊昆一言不發,這個時候再多說一句,必然有故意打臉賀拔雲的嫌疑,這兄妹倆個都是郅支單于座前的紅人,硬懟他們是極為愚蠢的行為。
他腰彎成90度角,非常恭敬地對著賀拔峰兄妹行了一禮之後,領著黑鷹衛手下飄然離去。
賀拔峰臉色恢復了平靜,看見自己的妹妹臉上依舊掛著一抹淺笑,他撿起地上滾倒的酒罈子,搖了搖,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用衣袖一擦嘴巴,「小妹,他這麼騙你,你不生氣?」
賀拔雲不說話,從床頭拿起銀色的面具,靜靜地在手裡摩挲著,回憶起天馬山初見燕幕城的那一幕,嘴角又添了幾分笑意,看得賀拔峰觸目驚心
他熟悉這種感覺,當年和她嫂子騎著馬在草原上約會時,她嫂子表情就是這個樣子。妹妹雖然姿色普通,卻是個心高氣傲之人,遲遲不肯出嫁,就是苦等一個人中之龍,蓋世無雙的大英豪。
賀拔峰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沒有開口,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她應該看懂自己眼神的含義。但是賀拔雲和他沉默地對視一眼后,便倔強地扭過頭去。
賀拔峰心中一聲嘆息,目光看向白茫茫的雪地,下了決心,自己再見到燕幕城,無論如何,決不能讓他活下去。
……
多年的習慣很難改,即使自己不再是那個躲在暗處的職業殺手,伊昆卻依舊喜歡帶著面具,喜歡將自己的身體埋在陰影里,好像這樣才讓自己感到安全。
作為黑鷹衛的首腦人物,他現在有了自己固定的處所,可是很多時候,住在自己家裡反不如在外風餐露宿踏實。
這個世界,除了郅支單于,他不相信任何人,他知道在全天下人眼裡,單于是惡貫滿盈的壞人,可是如果不是當初他把自己從奴隸營中解救出來,給自己衣穿給自己飯吃,那麼自己早已葬身荒野。
我可以負天下人,卻不能負他。
這就是他的執念。
卧室很安靜。靜得沒有一絲風吹過,他坐在帷幕後,伸出右手,在火盤裡勾起一塊半生的牛肉,放在嘴裡慢慢咀嚼,肉里的血線沿著嘴角蜿蜒流淌,分外驚悚。
燕幕城,你這隻老鼠已經被趕出洞,接下來好戲該登場了,呵呵,在滿是胡人的世界里,你那張帥氣的漢人臉蛋是多麼與眾不同,再無乾淨的小窩給你遮風,再無暖心的炕頭讓你睡覺。
你又能躲到幾時呢?好好品嘗一下我們大漠的西北風吧。
……
燕幕城沒有喝西北風。
他舒坦地躺在熱炕頭上,接過駒於利燙過的一壺葡萄酒,醇香四溢,與駒於利碰了碰杯子,慢慢地咽進咽喉,神情怡然。
他想起第一次在夏曼古麗的麵館喝葡萄酒時的情景,那次吐了一地,真是糗大了,如今是越來越喜歡葡萄酒這種甜中帶酸,酸中帶苦的滋味。
算算時間,夏曼應該早就回小河村了吧,聯想到她們姐妹時隔十一年後重逢的情景,燕幕城心裡的暖意流淌在自己的眼波上,又嘆了口氣,如果藍鈴古麗把自己和她相愛的事情告訴夏曼,那麼那個性烈如火的樓蘭女子,是否能承受?
如果愛一個人,卻傷害了另一個人,這無疑讓這份愛變得沉重起來。
燕幕城頭有些痛了起來,用手揉擦著自己的太陽穴。
駒於利領著那個叫阿力努的小廝,正在屋子裡忙裡忙外,打點為數不多的家當,他打算今晚進宮見過單于和母親后,明天一早就搬出郅支城。
他要遠離這個勾心鬥角的是非之地,帶著阿力努去大月氏隱居,做了一個雖清苦卻快樂的牧羊人。
……
黃昏,北匈奴皇宮。
手臂粗的蠟燭點亮了恢弘的大殿。
大殿內歌舞昇平,十幾個頗有姿色卻是強裝歡笑的康居女子,在郅支單于面前輕歌曼舞,她們的父母兄妹多半慘死在這個人的手裡,自己卻不得不忍辱偷生。
在這個年頭,活著比死更艱難。
她們不得不繼續活下去,因為只有她們活著,剩下的族人才能生存,郅支單于的行事手段人盡皆知,如有人不順從,不僅殺光全家,還要滅其一族。
曾經的康居國第一美女阿娜爾就是一例,就在她領著一眾姐妹逃離康居的那一年,她親族被郅支單于屠殺殆盡,鮮血染紅了郅支城外的都賴河。
……
郅支單于懷裡摟著一個寵妃,正在說笑,一個侍衛匆匆走來,稟報說黑鷹衛都候伊昆有要事在殿外求見。
郅支單于皺了皺眉,尚未開口,懷中那個妖艷如狐的閼氏驕橫喝道,「呵呵,是那個死人臉,叫他滾蛋!別打擾我和大單于的雅興。」
侍衛看向單于,郅支單于一揚手,「叫他見來。」又命舞女,「你們都退下!」
等侍衛和舞女退去,他又拍拍一臉不滿的寵妃嬌臀,「你也去。」
寵妃賴在他懷裡不肯動,脫口而出,「大單于,人人都說你讓那個殘廢當黑鷹衛都侯,是因為他是你的私生子呢。」
單于臉上的笑容徐徐綻放,語氣異常柔和,「愛妃,這話是聽誰說的?」
「是……」寵妃突然止住口。她現在才察覺到單于笑容里的陰森殺氣。
郅支單于突然一把扯住她頭髮,按在酒桌上暴吼,「快說——」
「是…是三姐、六姐、十六姐,還還還有三十七妹……」寵妃顫顫巍巍,嚇得面無血色,那幾個都是單于的嬪妃(閼氏),單于好色,先後娶了三十七個閼氏,平時都以姐妹相稱。
郅支單于一腳將她踢翻,喝道,「來人,將這賤人和她口裡說那幾個賤人一齊拿下,敢編排我?送到狼窖里喂狼!」
黑虎衛副都候費猛領著兩個護衛從帷幕後閃了出來。
聽到「喂狼」這兩個字,寵妃魂飛魄散,頭咚咚磕在地上,不顧血流滿面,抱著郅支單于的腳踝,嘶叫道,「單于饒命——單于饒命——賤妾再也不敢了!」
單于一腳將她踢開,兩名侍衛動手,正待將寵妃拖出去,就聽一人高聲叫道,「且慢。」
來人腳步無聲,輕盈如影,一張人皮面具令人望而生畏,正是黑鷹衛都侯伊昆,他快步上前,對郅支單于單膝下跪,看了幾乎昏厥的寵妃一眼,沉聲道:
「大單于,那三十七閼氏,乃是康居國的公主,不能殺,如果殺了恐怕和康居王結下不解之仇。」
郅支單于哈哈大笑,「他敢說個不字,我明天就掃滅他,讓他康居國60萬人成為我大匈奴的奴隸。」
伊昆神色不變,「大單于,他是不敢,可是十二公主已經嫁給了康居老王,就怕他以此作為人質,來個魚死網破。」
當初為了世代結盟,郅支單于和康居老王,曾經各自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對方,互為翁婿,不過單于每每想起自己要叫那個糟老頭為岳父,不禁越想越氣。
如今正好找個借口,殺了他女兒。
不過伊昆所言也是有道理,狗急跳牆,不可不防,貴為匈奴單于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女兒陪那個老頭一起完蛋。
「好,你今晚就派人,連夜將公主給我接回來。」郅支單于道,又命費通,「還不把這賤人拖下去。」
……
等現場安靜之後,郅支單于一隻腳擱在桌上,懶洋洋問,「你有什麼事?」
伊昆一字一頓道:「燕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