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人狼往事
地窖,陰暗,潮濕。
瀰漫著一股血液和糞便的惡臭。
人的血,狼的糞。
走廊兩邊黑色的鐵柵欄上,血跡和銹跡斑斑,兩人高的柵欄內一頭頭灰狼的眼睛,在夜色中散發出攝人心魄的綠光。
石階上突然出現一個火把,火把沿著台階一步一步走下來,狼群頓時嚎叫起來,裂開一嘴的獠牙,把鐵欄咬得咯吱作響。
晚飯時間到了。
不知這次來的是活人還是活羊?它們饑渴的眼神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一個匈奴侍衛舉著火把在前方引路,郅支單于拎著一壺酒,步履沉穩的在狼圈前面停下,眯起眼,深深吸了口氣,雙臂慢慢舒展……
對常人而言,這裡陰森恐怖,而他卻喜歡聞這裡的味道,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彷彿淋浴在這野性與霸道的氛圍中。
他睜眼對侍衛道,「你在門口等我。」
侍衛把火把插在牆上,默默退了出去,郅支單于對著低吼的狼群自言自語,「老朋友,我知道你還在,你用孩子們的眼睛在看我,你從來沒有離開。」
聲音低啞如狼。
說出這句令人莫名驚悚的話后,他提起酒壺狠狠灌了自己一口,烈酒如一條火線在咽喉里燃燒,讓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他突然大笑著走了過去,把酒倒在狼的食槽里,「喝吧,人醉了不是人,狼醉了還是狼,別給你們老爺子丟臉!」
它們的老爺子自然不是指單于自己。
而是一匹狼,他少年的夥伴。
……
幼年時,郅支單于的父親上一代單于被暗殺后,匈奴國各個王族為了爭奪單于寶座,一片腥風血雨,因為害怕死於非命,身為匈奴王子的他被迫隱姓埋名,四處流浪。
還記得三十年前,也是這個寒冷的冬季,十六歲的他衣不蔽體赤著雙腳,走在冰天雪地里,那時大地茫茫一片,自己的心也是一片空茫。
他神經質地四處呼喊,想找人幫幫自己,可是一天下來,不見人煙的荒野依舊寂靜無聲,他只好像動物一樣,用手瘋狂地從雪地里刨著草根,只求能活著走出這一片冰冷的冬天。
那天,他和一頭孤獨的草原狼不期而遇,這狼很年輕,剛成年不久,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長途跋涉,和自己一樣也餓得奄奄一息,一見他兩眼綠光綻放,迫不及待地就撲了過來。
他無處可逃也不想逃,狼想吃他,他也想吃狼,舉起一根手腕粗樹枝兇狠地迎戰,雙方都把對方看做活命的最後一個希望。
所以搏鬥異常激烈。他的大腿和手臂被狼咬傷了好幾口,而狼的嘴也被郅支單于的樹枝捅得幾乎爛了半邊。
由於都沒有吃飽飯,雙方動作越來越慢,最後都並肩癱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誰也奈何不了誰。
但是,從那天開始,他往哪裡走,那頭狼就在不遠處保持距離跟著他走,看起來是打算一有機會就尋思著把這個倔強的少年吃掉。而他也有此意。
這造成了一個奇妙的結果,因為彼此的存在,他們雙方都在對方的重壓下不敢懈怠,身心都在變得堅毅,生怕哪天一軟弱,就會被對方吃掉,讓這人和狼,在生存能力上都磨鍊得越來越強。
後來有一天,前面突然出現了一頭雪豹,也是飢腸轆轆好幾天沒吃食的樣子。它繞過郅支單于直接朝狼撲了過去!
狼與豹打成一團,一開始還難解難分,時間一長,狼就支撐不住,發出絕望的哀嚎。就在它既將被雪豹咬死的瞬間,郅支單于沖了過來,一棒子打在雪豹的腦殼上,既將豹子打暈過去。
當時由於用力過猛,他也摔了出去,咽喉正對著狼那帶血的獠牙下。
雙目相對,無聲勝無聲。
郅支單于緊張到了極點,他以為那頭狼會趁機一口咬住他。不過一個呼吸之後,狼一口咬在雪豹咽喉上。
後來,這一人一狼很默契地聚攏在雪豹身體上,一齊生吃了起來。
等到走出雪地時,他們竟然成了一對相依為命的朋友。
而眼前這狼圈裡的狼,就是那匹與他患難與共的狼的後代。他視它們為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