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大宛國的男人和女人
大宛國由於大面積的草原和綠洲，使得早上的空氣異常清新。
這天清晨，燕幕城揮手告別有朋村的林家姐弟，臨走前給了他們一個鄭重的承諾：
自己辦完該辦的事情之後，這對姐弟可以隨他一道回樓蘭定居，也可以繼續留在大宛。到時燕幕城會留下一套劍法，何去何從，由姐弟倆自行決定。
弟弟林長安歡呼雀躍，只有姐姐林玉芳有些躊躇，畢竟這裡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多少美好的回憶像村邊的小河一樣靜靜地流淌，她捨不得離開自己的故鄉。
燕幕城笑笑，這件事到時再說。
……
燕幕城策馬很快來到貴山城外。
不愧為西域大國，除了大漢長安和各郡，大宛的都城貴山城是燕幕城在西域所見過的最大城池，從材質上，顯然是學會了漢人先進的築城技術，將原始的土城變為磚城，如此才能建得更高更敦實。
門外有大約50名大宛軍士維持進出人員治安，清晨總是一天當中人員進出最繁忙的時段之一，有各國各地的商販，也有絡繹不絕的本地牧民。
這喧囂的人聲，帶來的和平氣息讓燕幕城心裡很舒服，可以看出大宛國的普通老百姓還沒有切身感受到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依舊呼朋喚友一派和平盛景。
可是一旦戰爭來臨，眼前的繁華就會像落地的煙花化為烏雲，到時必將白骨累累人不如狗。
想到這裡，他額頭飄過一片陰雲，握緊手中之劍，獃獃佇立在人來人往的城門口，行人看了暗暗好笑，還以為哪裡來的傻子。
既使烏雲密布，我也要一劍辟開！重見天日！燕幕城默默對自己道，對行人露出一個燦如陽光的微笑。
他翻身下馬，牽著馬擠在人群當中，突然前面傳來」噠噠」的馬蹄和人群躲避時發出的驚呼。
一匹大紅色的駿馬帶著個女人從城裡霸氣側漏地沖了出來，完全不顧守城軍士的吆喝。馬蹄揚起的沙塵甚至飛濺到了燕幕城的臉上。
燕幕城忍住臉上的刺痛，不動聲色地用手遮面，隱約可見這女人方圓形的臉上濃眉大眼神情跋扈，而且一身閃亮的銀色盔甲，如果不是她一頭女式髮辮，他還真認為這馬上騎著的是個男人。
不過，他注意力只在女人身上一閃而過，就將自己的全部視線集中到她身下的馬上，這馬頭細頸高，四肢修長，奔跑的樣子快如閃電極為俊逸，就像在跳一曲優雅的舞蹈。
……
這人這馬一瞬間就衝過人群，噠噠奔向遠方，這無法無天的舉動對守城軍士是個赤裸裸的打臉，幾個新兵嘶吼著要騎馬追趕，卻被什長連聲呵斥，他壓低嗓子訓道，「這女人是北匈奴的賀拔雲！連國主都讓她三分，你們想死啊！
聲音雖小，卻被燕幕城聽得清晰入耳，他已聽馬努老爹說起過，這賀拔雲是北匈奴第一高手也是西域第一高手賀拔峰的妹妹，驕悍之色更甚其兄，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又聽什長小聲嘀咕道，「這女人騎著汗血寶馬到處瘋，你們就是想追也追不上，唉，老子當了一輩子的兵，連汗血馬的毛都沒摸過，這匈奴女人一來就要三匹。」
幾個大宛底層軍士都是一臉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連國王都選擇低頭，這些可憐的小兵又能怎麼樣？
汗血寶馬！
一聽賀拔雲騎的就是自己魂牽夢繞的汗血寶馬，燕幕城的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瞬間涌動起一腳把這女人踢飛，自己搶過馬酣騎的衝動。
……
進入貴山城，給燕幕城最大感覺是，好像來到長安的胡人坊，商鋪林立，處處人聲鼎沸，各種商品琳琅滿目，亮瞎了人的眼睛，大宛的男性商人個個都留著一嘴漂亮大鬍子，眼睛深陷，精芒四射。
一看就是做生意的老手。
除了長安的街市，燕幕城還真沒看到有哪一個地方，商品種類如此齊全，不僅有來自大漢的絲綢、瓷器、茶葉這些人見人愛的爆款，更有西域本地出產的各色玉器和珠寶，甚至還有來自萬里之遙安息（今伊朗）、大食（今阿拉伯）和大秦（羅馬）的彎刀、壺具和馬具。
怪不得在來之前的路上，馬努老爹和他談起大宛時，曾笑眯眯地稱大宛國的都城貴山城為「小長安」。
這讓燕幕城這個「非購物狂」，也忍不住動了凡心，手開始癢起來。
他放慢腳步，牽著馬一路看過去，在一家鞋鋪門口停了下來。他看中了這裡的牛皮靴，靴子造型別緻，做工精細，摸在手裡柔韌有度，更可喜的是，這靴子上綉有飛馬的圖案，而且男女款式都有。
想起林家姐弟至今連一雙像樣的靴子都沒有，自己這個師父總得給自己愛徒們一個見面禮呀。
於是他想男女各買兩雙，問了老闆，男靴兩雙50錢，女靴兩雙60錢，總共110錢，這個價格讓燕幕城倒抽了一口冷氣，這足足比長安貴十倍，自己是大俠不是冤大頭，他打起精神，裝做練家子似的，和老闆討價還價起來。
可是自打他眼睛盯上靴子那一刻起，精明的老闆就眯眼觀察這個年輕顧客每一個細節，從他揉捻鞋子的動作，到聽到報價時的誇張表情，他可以斷定，眼前這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購物菜鳥」。
他喜歡菜鳥，由其是外來的菜鳥。
所以，燕幕城結結巴巴還了半天價，結果除了換來老闆幾聲嘲笑外，什麼都沒有得到，看看日頭，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他還要去老爹那裡趕中飯，時間上不允許他再磨蹭下去，他只好咬牙認栽。
大俠鬥不過小販，真是至理名言。
臨來時，林玉芳又把自己給他的五株錢悄悄塞了大半在燕幕城的乾糧袋裡，他在一路上袋子叮噹作響時才發覺。
他將錢都掏出來，當著老闆的面數了數，結果兩個人的嘴巴同時歪了歪，數了三遍都是109枚，少了一枚。
只少一枚而已，大家都是男人，想必對方也不至於斤斤計較計到如此地步，燕幕城相當然地抓給老闆，卻被老闆默默推了回來，怪笑一聲道：
「不好意思，您的錢不夠。」
「就少一枚！」燕幕城有些奔潰。
「一枚錢也是錢。」對方八方不動。
燕幕城轉過臉，淚流滿面，這大宛國的男人看上去一嘴那麼精神的大鬍子，怎麼做起生意來一枚錢都要掙個頭破血流的，靠！真特么不像個男人！
燕幕城嘆了口氣，決定妥協，只好決定給林家小弟少買一雙靴子，正待開口，卻見店鋪布簾后突然衝出一個婦人，體態豐滿，眼角眉梢都是彪悍之色，對燕幕城點頭致意之後，一把揪起老闆的耳朵罵道：「少一枚就少一枚，胡漢一家親，你沒看人家是個初來乍到的漢人啊，你這大宛人就用這個態度歡迎遠到的客人嗎？」
剛才對燕幕城硬得像塊鐵似的的老闆，在這婦人面前立刻軟得像一團棉花，哭喪著臉告饒：
「老婆大人息怒，我這就賣給他！」
這戲劇性的一幕，讓燕幕城喜出望外，原來是老闆娘駕到，他突然想起馬努老爹跟他說了一件趣事，說是大宛國的男人個個都怕老婆，家裡無論是大事小事都唯老婆馬首是瞻。
當時燕幕城還以為老爹在開玩笑，因為，就算是在文明程度遠高於西域的大漢，還依舊是封建制度下食古不化的大男子主義，女人在家都是以夫為綱，男人說東女人不敢說西，所以，他絕對不相信比大漢落後一截西域國家有這麼開明。
不過今天，總算是大開眼界了，原來大宛男人怕老婆這一切都是真的。
正當燕幕城默默感嘆中，老闆娘卸下對丈夫的冷臉換上笑臉，無比溫柔地親手用繩子將靴子紮好遞給燕幕城。
燕幕城感激涕零連聲道謝后，拎鞋走人，卻聽身後傳來老闆娘溫婉的聲音：
「客官，且請留步。」
燕幕城轉身微笑著看向她，心想莫非還有什麼禮物贈送？
「請問客官你是住哪家客棧？那一枚錢，我讓我男人晚上去取……」
燕幕城一個趔趄差點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