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陳湯的決斷
自從甘延壽卧病在床，陳湯接手西域都護府一切軍政事務以來，大小事務處理得井然有序眾口交贊，讓甘延壽頗為滿意。
原本每天晚上甘延壽都要在床前聽取一次陳湯彙報的，幾天之後，他主動免了這一程序。既是因為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同時也是因為陳湯為人公義處事寬厚，在內外事務上進退有度，讓他幾乎找不到讓他不放心的地方。
只除了北匈奴那一件事。
唉……
對北匈奴戰與不戰，他與陳湯的意見分歧實在太大，雖然自己生病後，陳湯為了不影響自己的治療而隻字不提，但他知道病好之後，兩人在這個問題上一定還會進行激烈的交鋒，短時間內難以調和。
想到這裡，斜躺在床上的甘延壽不禁雙眉皺成一個川字。
他默默捧著一碗葯發獃，暗嘆了口氣，只有等病好以後再好好和陳湯溝通一下，兩人利用這段時間都冷靜冷靜，看看能不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個念頭讓他眉頭漸漸舒展，端起烏黑又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
……
但是，世界上最難令人掌控的就是人心，讓病榻上的甘延壽萬萬沒想到是，他親密戰友陳湯的膽子竟然是如此之大！出手速度之快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接手西域都護府的那一天當夜，陳湯就悄悄動用都護的權利連夜挑選十六批口風嚴謹的精英護衛，帶著十六道絕密級手令即刻從烏壘城喬裝出發！
其中十五道密令是讓他們以大漢特使的身份火速前往樓蘭、且末、精絕、尉犁、龜茲等在燕幕城書信中十五個沒有投靠北匈奴的西域國家。他們一直是大漢最堅實的鐵杆盟友，陳湯在密函中令他們舉國動員起來，集結所有兵力在指定地點匯合，等都護府的具體指令一道，當立刻按照指定路線出征北匈奴！
在密令中，他特別告誡各國，在出征之前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什麼時候出發？交戰的對像是誰？切不可提前告知士兵。
除發往西域十五國的密令外，另外一道單獨的密令自然是發往大漢王朝在車師國屯田的三千駐軍，命令屯田校尉整合農墾的所有士兵，能戰的都要放下鋤頭拿起刀弩，準備好糧草，枕戈待發。
……
這一切都在極為隱秘的情況下進行，整個西域都護府上上下下除了派出去的十六批秘密特使外，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陳湯的安排。這其中就包括安心養病的甘延壽和日夜寢食難安的風雅城。
尤其是風雅城，原本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現在不僅皮膚被塔克拉瑪乾的太陽給烤黑了，人也被一直沒有明確表態的都護府給活生生熬成了一位中年大叔。
眼角有了魚尾紋，金髮也漸變為灰白。
看得陳湯鼻子發酸。
陳湯每次在走廊遇見他，都感覺很對不起人家，幾次想把自己的計劃悄悄告訴他，好讓這個憂國憂民的帥小伙提前高興一下，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強忍住了。
因為這件事不僅貴在神速，還貴在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烏壘城遍布北匈奴的眼線，一旦消息走漏，自己的謀劃定會前功盡棄。
還有躺在病床上的甘延壽，如果在秘密計劃進行到一半時，被他提前知道了，憑他這個牛脾氣，必然也會讓自己功虧一簣。
這幾天陳湯的神經崩得緊如弓弦，眼睛眯起來如鷹犀利，審視身邊的每個人，探查任何風吹草動，看得眾護衛不明所以戰戰兢兢。
……
特使派出去的第二天，陳湯又想起什麼，匆匆提筆給燕幕城寫了一封羊皮書信，並且重新將風雅城還回來的特使金牌夾在羊皮卷里，命令心腹連夜送去，指示他從精絕國開始沿絲綢之路一路問詢，儘快找到馬努商隊的燕幕城，令心腹不必回來，在燕幕城身邊充當聯絡官。
北匈奴郅支單于座前黑虎衛首領賀拔峰被人譽為西域第一高手，此人勇猛無雙，據說他曾經空著雙手把自己關進斗狼場，再放進十幾頭餓了三天三夜的草原狼，結果一刻鐘后，他毫髮無損地走了出來，而那十幾頭兇殘的餓狼竟然全部被他徒手活活撕裂。
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麼放眼天下，也只有燕幕城這個大漢第一劍客，能與之一爭高下。
所以燕幕城在西域的及時出現，對陳湯來說，真是如虎添翼！
……
陳湯精明能幹。
短短兩天，就把該辦的事辦完了。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耐心地靜候佳音。雖然路途遙遠，十五國分佈也比較零散，可是大漢在西域三十六國都設有專門的軍情驛站，這大大加快了軍情傳送的時間。和商隊走西域的速度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商隊在西域由於滿載貨物，沿途在各國又是走走停停，一天平均下來最多二三十里路，而軍隊傳令官則是快馬加鞭輕裝上陣而且日夜兼程，每到一處驛館就要換馬甚至換人，每天行進都是百里之外，速度遠遠超過商隊的蝸行。
陳湯算算時間，最遲兩個月，自己就能得到消息反饋，陳湯相信這十五個國家絕對會站在西域都護府這邊，因為從地理位置上來看，這些國家大多位於西域東部位置靠近大漢，而且它們是最早一批依附大漢的西域國家，一直是大漢的鐵杆盟友。
最重要的是，大漢王朝一直以寬柔友好的政策對待西域各國，強而不霸，雖然它們是大漢的屬國，但漢朝不僅從來不主動干涉對方的內政，還開闢偉大的絲綢之路，讓各國和大漢源源不斷地進行貿易往來，這極大地改善了各國的民生。
北匈奴恰恰相反，如果大漢是以德服人，那麼北匈奴則是以力壓人，一旦被它吞併西域，必將是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所以，陳湯有這個自信！
這西域十五國必然會響應都護府的號召，眾志成城共抗匈奴！
……
不過呢，自信歸自信，在消息還沒有落實之前，陳湯也是晝夜不安，幾天下來居然比病榻上的甘延壽還消瘦一圈。
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因為他押上的不僅是自己的命，還有整個陳氏一門九族幾百口人的身家性命，
按照漢朝軍隊律法，這等級別的軍機大事必須上報給朝廷商議，得到聖旨后才能調度兵馬，雖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那是在極為特殊情況下採取的特例，而且當事人必須是朝廷認可的功勛卓著如霍去病之類的名將，從來沒打過仗的陳湯跟本不在此列。
他這麼做一旦朝廷驚覺，則視同造反。
按律，當誅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