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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大流沙(七)

  兩把刀。


  右手正拿,左手卻是反抄。


  反手刀很難練,一旦練成,威力非常驚人。因為出刀的角度往往今對手防不勝防。


  鐵弗兩隻深陷眼睛,彷彿盤踞著兩條隱而不發的毒蛇,蛇信子正嘶嘶地瞄著燕幕城。


  燕幕城一臉輕笑,環顧四周,感覺自己是被一群眼冒綠光的餓狼團團圍住,究竟自己是一頭猛虎下山還是一隻待宰羔羊?就讓自己的手中劍來告訴他們答案。


  劍光一閃,他率先出手!

  劍鋒直刺鐵弗咽喉的同時,凌空一個右腿踢向鐵弗的胸膛!


  雙連擊!


  鐵弗沒有退,右手橫刀去切燕幕城的劍,左手反刀去挑燕幕城的小腿肚,「叮」的一聲,燕幕城的劍被他一刀壓在,失去了准心,但他的反手刀卻也撲了個空,因為燕幕城半空中突然折回右腿,左腿一記鞭踢,正中鐵弗右腕!


  鐵弗悶哼一聲,身子踉蹌著後退,手中刀幾乎脫手而出。


  四周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霸道威猛的老大,居然一招之間就被對方踢了個趔趄,眾人震驚之餘,再看向燕幕城時都充滿忌憚之色。


  燕幕城暗道一聲可惜,自己那一腿可謂出其不意,但依舊沒有將對方手中的刀踢飛,不禁對鐵弗高看一眼。


  西域高手雖然刀法不如漢人講究,但在抗擊打能力上確實強過漢人。


  ……


  鐵弗定住身形,呼吸有些沉重,臉上跋扈之色更濃,吐出一口口水,尖銳地笑道,「過癮!」


  一把扯掉自己的外衫,露出一雙青筋暴突的鐵臂,虯結的肌肉在火光下如游龍走動,他厲喝一聲,雙刀交替舞起一片絢麗的刀花。向燕幕城直撲過去!

  如果燕幕城還敢用腿,鐵弗相信,一動會被自己的刀影活活絞碎。


  燕幕城神情一凜,自然看出對方的意圖,他一個華麗的側步,反手一劍,刺向鐵弗肋部,令人吃驚的是,這一劍鐵弗只要右手一刀劃下就能擋下,他卻拼著挨上這一劍,左手橫刀刺向燕幕城的腰。


  燕幕城這一劍原本是虛招,就是為了吸引對方用刀擋下,之後自己會迅速變招,趁兩刀分開之際轉刺他的小腹。


  叱!

  鮮血飛濺!


  是燕幕城的血。這是燕幕城來西域之後第一次受傷,而對方被刺中的肋部卻是平安無事。沒有一滴血飛出。


  他一定穿了軟蝟甲。燕幕城苦笑。傷在腰上,是一道兩指長一指寬,燕幕城一摸一把血,痛得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老大威武!」四周歡聲雷動。


  這聲音鐵弗充耳不聞,他一刀得手,雙刀如匹練般交錯砍向燕幕城的前胸,逼得燕幕城來不及裹傷,只得將劍護在胸前,舞起一面劍牆,抵擋他的攻勢。


  他邊擋邊退,突然轉身向前俯卧一個蜻蜓翹尾,出其不意地踢中鐵弗小腹!

  這一腳快如閃電,鐵弗明明看到,卻依然沒躲過,腹部劇烈的絞痛讓他跪在地上,也就在這一瞬間,燕幕城向後仰體180度,這一仰身直接省略了轉身跨越的過程,快狠准,以一個詭異而驚人的姿勢反劍刺向鐵弗的咽喉!

  他喜歡刺敵人的咽喉。


  一劍斃命,乾淨利落。


  這一劍在鐵弗瞳孔中越放越大,快得他來不及任何準備。


  正在這千鈞一髮,一道極為細微的破空聲射向燕幕城的太陽穴,剎那間燕幕城一個翻身,一枚烏黑的銀針貼著他的耳朵飛過,燕幕城刺向鐵弗咽喉的那一劍自然也落了空,而被燕幕城閃過的銀針直接刺入一個黑鷹衛的臉上,他雙手掩面,痛得滾在地上像豬一樣慘嚎。嘴裡帶血的白沫噴涌而出,全身上下弓成一隻蝦米,抽搐幾下后,就一動不動了。


  這針有毒!


  人群悚然動容,像避瘟疫一樣躲開地上的屍體,生怕被毒液沾染。


  ……


  一個狹扁如葉的身影,靜靜擋在鐵弗跟前,黑色的頭套下,隱藏著一張慘白如紙的臉,是一張比幽靈還詭異的人皮面具。


  你永遠不知道面具下那張隱藏的臉,是喜是悲。


  「我們又見面了。」


  聲音沙啞而尖銳,像一柄生鏽的刀。


  「果然是你,假女人。」


  燕幕城臉上的笑容徐徐收斂,腰上的刀傷還滴著血,這樣笑起來很假,所以乾脆不笑了。


  他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個隨時都像會被風吹倒的影子,正是那天在尼雅城小巷刺殺自己的人。


  「喂,你們一幫子人打我一個,能不能讓我先把傷裹一下。」燕幕城很真誠地看向鐵弗和影子。


  「可以。」影子居然笑了。


  「不要趁我不備,用毒針射我。」燕幕城又道。


  影子繼續微笑,「好。」


  為了表示誠意,他走出人群,退居二十步之外,對於將死之人,他總是格外客氣。何況他第一次遇到這樣有趣的大俠。


  鐵弗手垂雙刀,目光陰鷙。


  他背上汗濕了一片,大口喘息著,剛才幾乎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真沒想到燕幕城的劍法是如此狠厲。


  他又像看怪物一樣看向燕幕城和影子,作為死敵,一個提出傻得可笑的要求,另一個更傻,居然答應他。


  這讓他對影子剛才相救的感激之情演化為難以克制的怒火。如果不是忌憚影子的實力,他早就一刀剁了他。


  ……


  刺啦。


  燕幕城彎腰撕裂長衫下擺,扯一條寬布紮緊腰部的傷口。抬頭笑向看鐵弗,「鐵弗大人,是不是很後悔刀口上沒抹毒?」


  鐵弗陰沉著臉冷笑,「燕幕城,你以為今天你能活著出去?


  燕幕城這個名字立刻引起一陣騷動,原來這個年輕的漢人就是燕幕城!大漢第一劍客燕幕城!

  四周的黑鷹衛在長安潛伏多年,對燕幕城的名頭如雷貫耳。他們看向燕幕城的目光除了震驚、畏懼之外,更多的竟然是興奮和激動。


  如果今晚能手刃大漢第一劍客,不僅可以在主上面前邀功,也是一輩子值得炫耀的事情,這感覺不要太爽。


  燕幕城無視他們貪婪的目光,對著假面人招招手,「多謝,你可以過來了。」


  一陣冷風拂面,影子飄了過來,慢慢走到燕幕城身後。


  和前面的鐵弗站成一條直線,燕幕城就是線中心這一點。


  燕幕城不敢託大,將身子慢慢側過來,讓兩個敵人的位置從前後變為自己的左右。今天是自己來西域經歷的最危險的一戰,面對兩個超級高手和一群訓練有素的戰狼,他不能有任何疏失。


  這讓他有那麼一瞬,懊惱自己的大意,孤單英雄並不是那麼好當的。


  不過既然來了,那就好好乾上一場,刀不磨不快,最近自己在劍法上遇到了凈瓶,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


  ……


  一個出色的劍客,劍法只佔三分一,心性三分之一,其他三分之一是謀略。


  燕幕城很快分析目前的局面,必須速戰速決,兩個高手間要先解決一個,在鐵弗和影子之間,他選擇影子。


  剛才差一點被燕幕城一劍封喉,所以鐵弗此刻的眼神,明顯多了一份忌憚,而一旦有了畏懼之心,就會畏首畏尾,讓他的戰力打了折扣,這個時候,對燕幕城威脅最大的就是影子。


  當他全力進攻影子時,鐵弗因為心存畏懼,未必會全力以赴。


  想通之後,燕幕城再次搶先進攻,一個反手劍刺向影子的右肩,影子風一般閃過,手裡多了一根黑黝黝的鐵鉤直挑燕幕城的下巴,逼得燕幕城身子向後一歪。


  腦後一陣寒風,兩柄彎刀夾帶雷霆之勢向燕幕城的腦袋一齊劈下!

  是鐵弗從後面襲擊。


  燕幕城身子一側以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貼著刀鋒,竟然從兩把刀間穿過,一個肘擊重重砸在鐵弗前胸,鐵弗踉蹌著再次摔倒在地。


  不過燕幕城來不及撲刀,影子的鐵鉤已橫掃他的腹部,他順勢身子一倒,平貼著地面,堪堪躲過,驚出一身冷汗。


  就差這麼一公分,自己的腸子就要被影子給活活勾出來。


  看來一把劍,確實不夠用,在躲過影子單鉤和鐵弗雙刀的間隙,燕幕城迅速從腰上抽出一根黑色的長鞭。


  趙如刀的鞭子。


  燕幕城右手持劍,左手持鞭。


  他手一抖,鞭子揚出「噼啪」厲響,在空中轉了一圈之後,鞭尖如劍,突然刺向影子的心臟!


  抽鞭甩鞭刺鞭一氣呵成。


  對於影子這樣的輕功高手,鞭子無疑是克制他的最好武器之一,招式快而隱秘,可長可短,可直可卷,令人防不勝防。


  饒是影子淡定如山,也被燕幕城的長鞭逼得有些手忙腳亂,而果然被燕幕城猜中的是,鐵弗並沒有抓住時機強攻,只是用雙刀護在胸前,堤防燕幕城聲東擊西。


  一旦氣勢佔了上風。


  燕幕城直撲上去,不容影子有喘息之機,影子黑色的鐵鉤在鞭影重重中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


  他只能近攻,才能發揮鐵鉤的威力,可是對於燕幕城的長劍,鐵鉤又分明短了一尺,影子擅長的是在同伴掩護下的暗中偷襲,而不是正面硬抗。


  但現在鐵弗不僅沒有給他相應的支持,還讓他不敢輕易動用暗器,以免誤傷燕幕城身後的鐵弗。


  燕幕城最忌憚的其實也正是他手裡的毒針,緊緊纏住他,讓他沒有偷襲出手的機會,就是燕幕城此刻的戰術。


  ……


  就在影子左支右絀時,鐵弗終於怒吼著揮動雙刀朝燕幕城的背後上劈下砍,燕幕城像長了眼睛似的,沒有回頭反手一劍,從兩刀之間直刺鐵弗面門!


  就在這時,影子躲過長鞭,突然向前一滾逼進燕幕城,鐵鉤從下而上朝燕幕城劃去,這一招得手就是開膛破肚!

  燕幕城的鞭子和劍都來不及格擋這角度極為陰險的一撩,就在眾人都認為燕幕城在劫難逃之時,燕幕城一身大喝,在已經前傾的不利狀況下身子橫飛而起。


  一個傾斜的拔地沖!

  嗤!

  鐵鉤將燕幕城剛裹傷的布條勾了下來,而燕幕城凌空一劍劈下,鮮血飛濺!將影子來不及收回的手臂一劍斬落!

  影子慘叫著翻滾出去,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地面自己那隻握鉤的手。那隻無數次令對手開膛破肚,那隻毒針一出對手無路可逃的手。就這麼眼睜睜地和他身體分離,駭急攻心之下他暈了過去。


  這一幕驚呆了所有人!


  原本的必殺局,竟然被燕幕城生生逆轉,令他們個個遍體生寒。


  ……


  鐵弗手中刀顫抖著,連退三步,表情複雜,影子是主上郅支單于安插在他身邊的一根刺,常常令他寢食難安,如今被燕幕城廢掉,不由心中暗喜,可是自己獨自面對燕幕城快如鬼魅的劍法,他又心有餘悸,自己不能死!自己還要當駙馬,日後還要角逐單于大位!

  但他又不能不戰,否則自己在手下心目中的地位將一落千丈。


  匈奴人最重勇士,最鄙視懦夫。


  他環顧四周揚刀怒吼:


  「兄弟們,一起上,將這漢人剁成肉醬,為死去的弟兄保仇!」


  鐵弗揮刀撲上去,看上去狀若瘋狂,可是虛多實少,守多攻少。他希望手下抵擋燕幕城大部分進攻,可以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對燕幕城暗中偷襲。


  當幾十個黑鷹衛舉著彎刀嘶吼著撲上來時,燕幕城目光從鐵弗色厲內荏的表情上一閃而過,洞若觀火。


  如果這三四十個能統一步驟,用刀陣對付自己,或許能讓他嚴陣以待。


  但他們在鐵弗的鼓動下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居然採用最愚蠢的群毆方式,同時因為投鼠忌器,這讓他們主動放棄了放冷箭的機會,以免誤傷自己人,這種混戰場面是燕幕城最喜歡的了。


  既然對方來送人頭,對於這些窮凶極惡的匈奴人,他當然笑納。


  嗤嗤嗤……


  片刻之間就有三人咽喉中劍倒底。


  嗤嗤!


  又是兩人。


  五個活生生的人瞬間成為地上的五具冷冰冰的屍體,這赤裸裸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心膽俱裂。


  終於,有人開始奪路而逃。


  有一個,就有第二個……


  鐵弗氣急敗壞,如狼嚎般狂叫:「誰敢退一步殺無赦!」


  「賈彪!你敢!」


  他一刀將逃竄的賈彪劈翻在地,可是人心已散,這一刀阻止不了,反而讓他們逃離的腳步更加瘋狂。


  更重要的是,他平時以殘暴手段管理屬下,視他們的命為草芥,早已失去人心,他們現在誰也不願為這樣的首領賣命。


  正當他再次砍向一名手下時,


  嗖一聲,一箭飛來,射穿他的肩胛骨,他雙膝跪地,手中彎刀鐺啷滾落。


  這是自己人的箭!

  ……


  一刻鐘后。


  黑鷹衛營地,一片狼藉。


  除了瀰漫在空中的血腥味,和一地的屍體,這裡異常安靜,


  對於逃散的眾人,燕幕城並沒有去追,他們慌不擇路,連駱駝都來不及騎走,就算燕幕城不趕盡殺絕,這片殘酷無情的沙漠又怎麼能放過他們呢?


  有腿的人逃得乾乾淨淨,就連斷了一隻手的影子也趁亂消失。


  只有鐵弗孤零零地跪在地上,用陰毒的目光看向燕幕城。


  他目中有不甘,卻沒有乞憐。


  高手終究有高手的尊嚴。


  而且他知道燕幕城絕不會放過自已。


  燕幕城腰上的傷口又重新紮好,手執長劍,不喜不悲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道:

  「尼扎木對我說過你。」


  鐵弗按住肩上的傷口,咬著牙站起身來,冷笑,「這叛徒說我什麼?」


  「說你從來沒有把他們當人看。」燕幕城語氣停了停,帶著一絲淡淡的譏諷,「所以他們也從來不把你當人,你視別人為棋子,你自己何嘗不是別人的……」


  鐵弗咆哮著打斷他的話:「成王敗寇,又有什麼好說的!給我一個痛快!」


  燕幕城安靜地看著鐵弗頭頂的黑蛇紋身,這條蛇和鐵弗一樣目光陰狠寧死不辱,他嘆了口氣:

  「你為什麼不自己來?」


  ……


  噗!

  咽喉間一朵血花綻放。


  彎刀落地,鐵弗向前慢慢栽倒。


  在他舉刀自裁的那一刻,燕幕城就轉過身,殺與被殺都是他不願看到的,但作為一個拿劍的人又不得不面對。


  他長吁一口氣。


  等西域之事了斷,他就會退出江湖,將手中的劍換成鋤頭,把在長安的義母接到樓蘭,和藍鈴古麗一起攜手重建小河村。


  燕幕城抬頭看向遠方的天際

  曙光漸明,黑夜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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