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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羌笛一曲見親人

  一彎冷月懸挂蒼空。


  月光下的大馬營軍營,只有漸大漸冷的風發出低沉如歌的風聲。


  這軍營有著極為輝煌的歷史,因為創立它的不是別人,而是大漢朝最為傑出的軍事將領霍去病在公元前121年所創,從此大漢再也不缺良馬。


  騎在優質馬匹上的大漢將士才能擊敗素以騎術名動天下的匈奴人。


  草原上的夜晚是寒冷的,夜露悄悄地爬上每一片草葉的發尖,或許被軍營外人類廝殺撲面而來的肅殺氣氛感染,馬廄的馬匹都沒有睡,而是來回走動著,邁著不安的腳步,期待黎明的到來……


  軍營外,如一根根黑色的木樁,數百個漢人和羌人就這樣保持一個僵硬的姿勢無聲地站立,他們舉著火把,屏聲息氣,直勾勾看著馬上的那兩個人。


  兩個騎在馬上一搏生死的年輕人。


  一個是中原的驕子。


  一個是草原的梟雄。


  最開始,出手狠厲的狼烈明顯在氣勢上蓋過燕幕城一頭,然而像根綿里針始終面帶微笑的燕幕城卻總能后發制人。


  如此,軍意外敵我雙方的心情有了微妙的變化,原本已然絕望要做困獸之鬥的大漢將士,此刻眉頭漸漸舒展,生的希望像死灰后燃動的火苗在一點點蔓延。


  而原本志驕跋扈的羌人馬賊則出奇地保持了沉默,他們隱隱預感,自從那個叫燕幕城的人橫空出世后,今晚的劇情很可能被硬生生地反轉。


  用他們羌人的古話說:帶箭的鹿跑了,臨走還狠狠蹬他們一腳。


  ……


  燕幕城坐在馬上,安靜地把玩著那柄帶毒的飛刀,到目前為止的一系列交手中無疑是他佔了上風,不僅傷了狼烈的手,還奪了狼烈的刀。


  但燕幕城並不想乘勝追擊,而是停下來,給這次對手留下喘氣之機。


  這是並不是因為他沒有這個能力,而是每每與人爭鬥時,他看人而定,大奸大惡之輩他會殺伐果斷絕不留情,以免貽害世人,小奸小惡之徒,他只略施薄懲,給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麼多年來,他漂泊四方閱人無數,對各種臉孔下的人性看得很透,眼前這張臉,白凈秀氣,眉羽飛揚,深邃的目光下嘴唇抿得緊成一把劍的側影。


  這絕不是一張奸逆或者嗜殺的臉。


  只是一個被仇恨蒙蔽心靈的年輕人。


  燕幕城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只要他肯放下手中的刀。


  ……


  狼烈不肯放下,至少現在不肯,他現在還不服!


  除了定力比他強膽力比他大,燕幕城的劍術和騎術並不比他高明多少,他的實力還沒完全爆發出來,只要骨子裡的狠勁破髓而出,他以前不是沒有擊敗比他更強的對手,面對燕幕城,現在也能!


  他看著燕幕城手裡晃蕩的飛刀,默默積蓄著羞辱,他要用這份羞辱把全身的潛力一點點壓榨出來——


  月亮滑入雲層,讓天地暗淡無光。


  狼烈突然怒吼一聲,打馬撲了過去,飛馳的白馬像一把劍刺向燕幕城!

  這次燕幕城沒有退,把飛刀隨手拋落到草地的同時,將韁繩向上猛地一扯,紅馬如虎發出震天的嘶鳴,在眾目睽睽之下,它四蹄騰空躍過狼烈的頭頂!


  這一剎那。


  身在空中的燕幕城回馬一劍!重重拍在白馬的臀部上,將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的狼烈連人帶馬一起拍翻在地!

  等摔得七葷八素的狼烈狼狽不堪地爬起來時,他英俊的臉猝然扭曲,一柄青鋒劍安靜地架在他脖子上。劍身冰冷地觸碰,讓一道徹骨的寒冷從他脖子席捲到全身,生平第一次感到死亡是如此之近,他一動不動,整個人僵成一塊冰。


  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怕死的。


  ……


  翌日清晨,太陽還未升起。


  大馬營草原上的每一株野花都掛滿了晶瑩的露珠,讓五座黃土壘成的新墳在綠色草原上顯得格外刺眼。


  送葬的人群已經散去。


  葛全紅著眼獨自坐在一個新壘的墳頭。旁邊酒罈子碎了一地,他嘴裡不停地喃喃道,自言自語了一整夜……


  他人頭髮散亂衣冠不整,嘴裡反反覆復叼念著:「大牛…大牛…你倒是說句話啊…老哥就愛聽你這大嗓門……」


  隨即嚎啕大哭。


  不遠處,另一邊有四座新墳列成一排,墳前默默站著兩個人,也不知站了多久,露水將他們的頭髮都已完全濕透。


  這兩個人的身份很特別,曾經的一對仇人現在是主僕關係。


  趙欽揉了揉腰,一跤坐在草地上,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對一動不動站了一個晚上的狼烈無比疲倦地說道: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這五個人昨天黃昏之前,還是五條鮮活的生命,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和我們說說笑笑,現在呢,死了都特么死了,就剩五杯土。」


  他的聲音越說越抖。


  狼烈沉默著,沒有說話,心裡卻像插著四把尖刀,痛得拔不出,他也不想拔。


  昨天死的四個羌人當中有一個叫拿力,是一個眉清目秀年輕小伙,今年才十七歲,三年輕就一直黏在自己身邊,可現在就這麼一天……他心在滴血。


  他怎麼向拿力守了二十年活寡的母親交代,他忍了一個晚上,此刻眼淚終於慢慢滑落臉龐。


  他側過臉不讓人看到。


  ……


  趙欽沒有去看他,長嘆一聲接著道,「我知道你為你們羌人憋著一口氣,沒錯,這河西是你們姜人世代的祖地,早在我們大漢從匈奴手裡奪取這片土地之前,你們羌人祖先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百年。」


  「可是,你們的仇人不應該是我們大漢是匈奴,是匈奴趕走羌人部落和月氏部落,還殘忍地把月氏王的頭顱用來裝酒,把你們羌人一直驅趕到祁連山以南。」


  「但匈奴仍不知足,一直虎視眈眈,以河西為據點,意圖直取我大漢長安。狼烈,你們說我們該怎麼辦?坐著等死,或者像你們羌人一樣被趕到苦寒之地。」


  狼烈依舊不說話,拔了根草心放在嘴裡咀嚼著,眼睛里一片霧蒙蒙。


  「所以,我們必須把這根刺拔出來,經過幾十年的努力和無數將士的鮮血我們做到了,當時大漢國力遠沒有現在強盛,但我們還是做到了……」


  說到這裡趙欽眼眶開始濕潤,長嘆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片青草地留下了多少人的鮮血。」


  「你應該知道,我們大漢獲得河西走廊之後,和匈奴完全不一樣,我們允許其他民族包括你們羌人一道去開墾經營這片土地,大家一起有飯吃有衣穿。」


  「但是你的父親呢,作為羌人最大部落先零羌的首領竟然在匈奴的蠱惑下,放棄如此安定和睦的大好局面不顧,執意要勾結匈奴裡應外合,為了一己之私想讓這片祥和的土地再次生靈塗炭戰火重燃。」


  「我問你,那時又要死多少人?」


  「又要讓這片土地再次灑滿你們羌人和我們漢人的血嗎?」


  「狼烈,真的,我們漢人不喜歡戰爭,更不喜歡搶奪別人的土地,不說以前就說現在,大漢王朝足以吐並西域三十六國,吐並你們西羌所有部落,但我們沒有,我們只想和你們和睦共處,我們漢人不喜歡戰爭,不喜歡流血,無論是漢人是羌人還是匈奴人西域人,大家的血都是紅的!」


  趙欽的眼睛越說越紅,

  一聲長嘆之後終於不再說話。


  而狼烈始終保持沉默,但他眼睛里的灰霧已經散盡,一雙眸子黑亮如星,嘴角微微上揚,他聽見自己心裡咔嚓一聲,彷彿是一根陳舊發銹的鎖鏈突然斷了。


  ……


  這時,一曲時而悠揚時而磕磕絆絆的笛聲打破了草原早晨的寧靜。


  音質奇特,既像笛又像蕭。


  這是羌笛的聲音。


  是故鄉的聲音。


  狼烈心一緊,他吐出草心,猝然邁開步子,循著笛聲去找那個吹笛的人。


  趙欽也萬分好奇,現在整個大馬營草原,除了狼烈外,並無其他羌人,這裡怎麼會傳來羌笛的聲音,他跟了上去。


  ……


  草原中央有一片美麗的湖泊,叫鸞鳥湖,此刻紅日東升,伴隨這紅日升起,草原天際線上出現一片燦爛的紅霞,就好像一條巨大的紅色鯉魚在追逐著朝陽。


  天上的美景倒映在水中。


  水天一色,美不勝收。


  斷斷續續的笛聲就是從河畔傳來的,當狼烈和趙欽看清那個吹笛的人時,差點一個趔趄同時摔倒在地。


  竟然是燕幕城。


  只見他一身藍衣,孤孤單單一個人坐在碧玉如鏡的湖畔,對著水中的倒影忘情地亂吹著豎笛,一副落拓音樂家的派頭。


  他怎麼會有羌笛?


  狼烈無聲地走了過去,剛走到燕幕城的身側,猛然收住了腳步,平靜的臉龐突然扭曲成猙獰之色。


  他一把扯住燕幕城的后領,猝不及防地把沉醉在笛聲的燕幕城提了起來,厲聲喝問:「你這羌笛是哪來的,快說!」


  燕幕城扭頭看見一張就是昨天生死決鬥時都沒有出現過的兇狠相貌。


  面對這吃人眼神,燕大俠心裡一聲苦笑,只好老實交代:「是在離開長安的頭一個晚上,有個吹笛的羌族老人送的。」


  「他長什麼樣子?」狼烈放下燕幕城,心砰砰直跳。


  聽完燕幕城描述之後,

  狼烈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凄凄切切地對著遠方喊了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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