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全身而退(三更)
一 好像某天請假了,加更補回來。
甫臨大敵,鐵路三衛年輕的士兵們心中滿滿的都是恐懼。
可是隨著進入營地,跟隨著自家主將左突右沖,看到敵人不堪一擊的戰鬥力和自己手中倭刀的鋒利之後,他們心中的那些畏懼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忐忑,不安。
在他們手中,在主將的打罵催促之下,根本沒有多餘反應時間的士兵,都舉起了手中的倭刀,將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一刀兩斷。
一顆顆碩大的頭顱被斬掉,有無助的老人、恐懼的婦人,還有滿面淚光瘦骨嶙峋的兒童。
有些膽子大的很快就平復了自己心中的恐懼和噁心。
膽子小的畏畏縮縮,不敢上前,也不忍心上前。
劉二牛就是其中的一個。
劉二牛是夏邑人,也屬於歸德府。當初當兵就是沖著鐵路衛所給的一兩銀子的高價,還有二兩銀子的安置費來的。後來當了兵,總督蘇大人果然沒有食言,每個月都發軍餉,每個月都是一兩銀子或者是一貫錢。
而且軍中伙食很好,除了能吃飽之外,每天中午的飯菜里還能見到一些油腥,每隔七天的時間,都會有一頓豬肉燉大白菜。他搞不清楚為什麼是每隔七天,可他卻記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盼望的日子。
他覺得自己掙錢太容易了有些對不起總督大人,所以就拼了命的訓練,將平時教官講授的東西背的滾瓜爛熟,訓練的時候更是盡心儘力從不偷懶,只為了對得起那每個月的一兩銀子,每天的三頓飽飯,還有每個七天的一頓豬肉燉白菜。
可他萬萬沒想到,戰爭來的如此突然,當毛將軍手中拿著皮鞭,逼著他們殺人的時候,劉二牛總是走在最後面,畏畏縮縮的躲起來,他不想殺人,也不敢殺人。
劉二牛心裡想著:等跟在眾人後面,萬一碰到一個死了的敵人,就趁機割下他的腦袋然後別在腰裡。
然後他慢慢的失望了,因為根本沒有多餘的屍體。
等大多數新兵屁股上都掛著首級的時候,毛將軍開始給他們分隊,每三五個人一小隊,擴大廝殺範圍,去尋找新的敵人。
毛承祿將他們集中在一起的效果是很明顯的。這些小團隊中,有的人殺了人,有的人沒殺人。
因為人都有攀比的心裡,不但攀比誰更富有更優秀,同時也在攀比誰更加的邪惡。那些殺了人的,不斷鼓勵自己沒殺人的隊友去殺人,有時候甚至是惡言相向。
在主帥的命令和同伴質疑的目光雙重壓力下,劉二牛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了人。
那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婦女,她死的時候因為恐懼而渾身發抖。
劉二牛的刀落下去的時候,他自己也在發抖。
但現在,他已經不抖了,因為那女人的頭就吊在他的腰間,耷拉在他的屁股上。
濕漉漉的,粘膩膩的!
「嘀………………啪!」
夜空中,又一朵五彩斑斕的煙花炸開,在夜空中絢爛似朝霞。
劉二牛扭過頭,看了一眼那不斷噴放的美麗煙花,就又再次將頭扭朝戰場,他心裡很清楚,這第二次的信號意味著另一件事情。
殺人放火,殺人放火!
殺人和放火是分不開的。
「兄弟們,開始放火了!」前面的毛承祿大喝一聲,手中火把隨意的往一處營地中丟去,又摸摸索索的在身上摸索出一條打火機,急匆匆的放火去了。
劉二牛也從懷裡掏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這是總督大人分發的,每人一個!他不知道這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但是他卻清楚如何運用,而且他也知道,這東西是用來點火的,叫做打火機。
「都散開,點火!」
三千名士兵,在第二信號響起的時候,同時按下手中的屠刀,開始在敵營中不停的穿梭,每到一處營帳,手中打火機一翻,點燃火光。
月黑,殺人夜!
風高,放火天。
初秋的夜晚,涼風習習,可風力卻不是很大,但至少能夠助長火勢。
三千人,三千個打火機,同時放火。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歸德府城頭再次響起了煙花的聲響。
毛承祿回頭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之色,高舉手中的倭刀,大聲喊道:「全軍撤退,隨我回城!」
三千人分作三個方向,朝來的地方跑去。
此時此刻,羅汝才的士兵才剛剛穿越大營外圍混亂的營地,朝守城的兵士們殺來。
「退,敵軍到了,速退!」
孔有德擺著手中的長刀,讓兵娃子都聚集在自己麾下,然後下令道:「不許回頭,朝城門跑,晚了可就關門了。」
正說話間,陡然看到左前方刀光一閃,他本能的一偏身子,堪堪躲過對面來敵的一記「力劈華山」,孔有德咬緊牙,喊了一句:「老子給你們斷後!」,一刀劈出,逼得那來犯的漢子後退三步之後,終於算是有了喘息之機。
這時右邊又有人手持木棍敲了下來,耿仲明一刀橫著砍過去,將那木棍從中斬斷成兩截,刀勢未盡,餘力又將那手持長棍的漢子左手削下來。
隨著一聲痛苦的嘶喊,血漿奔流而出。
「真特娘的好刀!」孔有德哈哈大笑,一腳將左邊那持刀的漢子逼退,就此護著自己手底下的崽子們原路返回。
「撤退!」
「撤退!」
「速速撤退,不得戀戰!」
其實年輕的兵娃子沒有一個戀戰的,聽到撤併的命令之後,就像聽到了生命的呼喚一般歡快,一個個屁股後面提溜著個腦袋,拔腿就跑。
「娘的,比兔子都快!」孔有德一邊笑,一邊擺脫後面的追兵,朝城門口退去。
後面的羅汝才軍隊這次可是吃了大虧的,自然不甘心他們就此逃跑。
「追,追進城裡去,將他們一鍋端了!」一名校尉騎著馬突出,帶著身旁上千人開始向前追趕,可全隊人就他一個人有馬,所以追趕的時候也不敢太過脫離隊伍。
「殺……」校尉咬著牙,看著前面越來越近的逃兵,心中怒火中燒:近了,近了,還有十丈的距離,你們死定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密集的破空之聲,校尉暗叫不好,頓時頓住了馬匹,大喊道:「盾,舉盾!」說時遲那時快,他話音未落,密集的箭矢就飛落下來。
蘇白衣坐鎮城頭,看著從西、北、南三個方向匆匆撤回來的士兵,一旦有追兵靠近,直接命令城頭的弓箭手壓陣,射那些尾巴。
越過了生死時速,城門閉合,一場完美的夜襲也落下了帷幕。
……
大營中,羅汝才大怒,他光著上半身就出了門,站在漆黑的天幕下,看著前面三個方向多處火光,臉色通紅中夾雜著雷霆之怒。
今天下午剛剛在將士們面前誇下海口,說蘇白衣定然不會夜襲,還說蘇白衣是拿著雞蛋與石頭碰,可話音剛落,眾人剛剛準備睡覺的檔口,人家就派人過來襲營了。
其實羅汝才大營中並非是沒有人巡邏,而是蘇白衣偷襲的三路軍馬來的快,走的更快,羅汝才部根本沒有足夠的響應時間。等自家組織好人準備大打出手的時候,對面三支隊伍卻像滑不溜秋的泥鰍般逃之夭夭。
「打,給我打,現在馬上點上火把,組織弓箭手,給本帥連夜攻城,不打的他蘇白衣哭爹喊娘,我羅汝才……」
「大帥啊,不可,萬萬不可!」一個年齡五十左右的老者從旁邊的營帳中跑出來,跪倒在地,勸道:「大帥,經過此次夜襲,咱們還是安撫軍隊為先,這大半夜的攻城,將士們沒有士氣,而那蘇白衣又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咱們也不急於一時,等安撫好了眾人,明日便大舉進攻也不遲啊。」
這老者姓宋,名字叫做足智,原本是臨汾的一個破落讀書人,後來因為屢試不第,一氣之下便跟著羅汝才造反,現在在羅汝才軍中,充當的是軍事角色。
「宋軍師……」羅汝才冷冷的道:「你無需多言,本帥等不了明天,今日必定讓著姓蘇知道,惹怒我羅某人的代價。」
「大帥!」宋足智道:「不可,如今外營驚慌失措,處處起火,咱們說什麼也應該先滅火,然後安撫軍心,否則就這大半夜的打起來,難保不會有人趁機而逃啊。」
羅汝才聽到這裡,心中突的一冷,逐漸恢復了理智。
他軍中除了小十萬能戰的士兵之外,其餘大部分都是流民,這些流民跟著他一可以壯聲勢,二可以幫助搶掠,三可以運送軍械,關鍵的時候還可以拿過來當做炮灰送戰場。
但同樣,這些人幾乎沒有什麼忠誠度,一旦看到勢頭不對就會作鳥獸散。
如果真的發生流民逃跑的情況,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經過一番細細思量之後,羅汝才決定先放過蘇白衣,等明日再作勝負。
「多謝先生金玉良言啊,羅某差點誤了大事!」羅汝才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頓時將宋足智弄的感激涕零:「那就聽先生的,兄弟們,先組織人救火,撲滅大火,安置那些受傷的和死去的兄弟們,明日一早,再和那蘇白衣決一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