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文震孟甩鍋二
一件大事終於完成,文震孟喜滋滋的回到文淵閣,連走在路上的時候心裡都在「浪里個浪」的哼著,愜意的很。
入了文淵閣之後,將外面的內閣司直郎張俊喊過來,道:「張俊,你去將這十五份鐵路聖旨送與戶科給事中趙偉男,這鐵路唱賣的事情從今日起就歸他們太倉庫管了。」
「是,文閣老!」
張俊恭恭敬敬的接過聖旨,一路突突突的跑了出去。
文震孟心裡正在得意,忽然聽隔壁號房裡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
這是哪裡,是文淵閣啊。
是閣臣辦公的地方,誰這麼大膽子敢在這裡撒野?
文震孟皺了皺眉頭,起身出了自己的號子,就往隔壁走去。
文淵閣是閣臣辦公的地方,但也不是那種開放式的辦公室,這大殿被隔開,分成了幾個部分:一是大廳,二是司直郎們集體的辦公和居住小房間,第三就是閣臣們辦公的地方。
而閣臣們辦公所在又被隔開,相當於是每個閣臣都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
文震孟走出辦公室,晃悠悠的來到旁邊閔洪學的號房邊,因為哈哈大笑之聲就是從這間辦公室傳出來的。
閔洪學的房間是開著門,文震孟走到門邊的時候被嚇了一跳。
只見左都御史陳於廷和吏部尚書閔洪學各自坐在辦公桌一邊,二人哈哈大笑不說,關鍵是在門口的位置還拴著一條體型駭人的大狼狗。
閔洪學原來混都察院的,是一把手左都御史,陳於廷相當於是閔洪學的副手。後來閔洪學攀上了前內閣首輔溫體仁的高枝,被安排成了吏部天官,這陳於廷自然而然的就坐上了都察院一把手的位置。閔洪學和陳於廷二人私人關係也極好,要不然也不會閔洪學剛走,陳於廷就上位。
閔洪學這個人,平時有個不太正常的愛好:好狗。
陳於廷投其所好,這次得了一條從遼東過來的獒犬,正好送到內閣來給閔洪學觀看,二人說說笑笑不免聲音就大了那麼一些,將文震孟給驚動了。
文震孟皺了皺眉頭,看著門口的那條獒犬甚是兇猛,一時之間也不敢過去,只是很不善的道:「閔大人,這文淵閣在皇城之中,是我等閣臣的辦公所在,怎麼放這類凶犬過來?」
其實文震孟這句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告訴閔洪學,這裡是皇宮的前院,你這麼干萬一被御史抓住不往死里彈劾你。卻忘了閔洪學原來是都察院一把手這件事了。
可聽在閔洪學耳中文震孟的話就不那麼順了,他想著:我老朋友好不容易來一次,你這話里話外是說陳於廷不是閣臣,就沒資格來文淵閣了。
還罵他是狗?
同為內閣閣臣,其實內部並非鐵板一塊。閔洪學是通過攀附原來的內閣首輔溫體仁上位,後來能做到內閣閣臣的位子還多虧皇帝二次廷推;劉宗周和文震孟都是大儒,二人算是志同道合,整天談論孔孟;孫承宗是實幹家,每天想的是如何平定關外和陝地的叛亂;徐光啟年事已高,又熱衷西學,這個首輔的位子本就是個幌子,因為他平時不問事。
所以內閣看似五個人,其實分成了四個不同的派別。
閔洪學自然不會將文震孟這等腐儒放在眼裡,立即反唇相譏道:「文大人是否太過武斷了?誰說這是凶犬,剛剛本官還在和陳大人討論,這畜生它到底,是狼是狗耶?」
是狼是狗?
是狼是狗?
侍郎……是狗?
文震孟聽了閔洪學的話,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因為他除了是內閣的閣臣之外,還兼著禮部左侍郎的官職,閔洪學這句話差不多是當著他的面罵他是狗卻又讓他無可奈何。
不過,文震孟終究是大儒,辦事能力一般,可反應能力確實不是蓋的。
他冷笑一聲,看了看閔洪學道:「是狼是狗,是狼是狗?閔大人若是分不清的話,本官倒是可以幫你分辨一二!」
「哦?」閔洪學一笑:「文大人請指教。」
文震孟左手捻指成花,掐著頜下的花白鬍須,笑道:「這個自然是很好分辨的,要看這畜生的尾巴。」
「尾巴?」陳於廷和閔洪學都是一愣。
「對,尾巴!」文震孟道:「尾巴下垂的是狼,上豎的是狗,所謂下垂是狼,上豎為狗。」
這……
閔洪學頓時麵皮通紅。
上豎為狗!
上豎為狗!
尚書……為狗!
要說在座的三人,文震孟是禮部侍郎,陳於廷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就他閔洪學是個吏部尚書,這豈不是反過來又被罵了一遭。
陳於廷看著自己的好友受辱,情急之下就要幫著解圍,稍一思索道:「文侍郎這個法子不好,其實想要分辨這是狼是狗,還有個最簡單的法子。」
「什麼法子?」文震孟怡然不懼的接招,心裡已經在琢磨怎麼對付這個御史了。
陳於廷道:「分辨是狼是狗,還要看這畜生的食性,俗話說的好,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所以可以概括為八個字,吃肉吃屎,是狼是狗!」
是狼是狗……是狼是狗……侍郎……是狗!
又特么回來了!
文震孟手一抖,不經意間拔出了一根花白鬍須,疼得直咧嘴。
這就是文人之間的較量了,一定要分出個高下來。
文震孟站在閔洪學的號房門口不走,再次將蘭花指放在鬍子上,笑呵呵的道:「陳大人所說的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其實也不盡然。」
「請教!」陳於廷拱手。
「狼行千里吃肉是沒問題的,至於這狗行千里吃屎嘛……呵呵,在下不敢苟同!」文震孟道:「這狗,是遇肉食肉,遇屎吃屎!」
陳於廷也麵皮發脹,一時間嘿然不語。
遇屎吃屎!
遇屎吃屎!
御史……吃屎!
三人一番針鋒相對,文震孟以一對二尤佔上風,不禁暗自得意,袖子一甩留下兩個麵皮漆黑的傢伙回到自己的號房。
可這種得意還沒持續三分鐘,煩心事又來了。
內閣司直郎嘟嘟嘟嘟的一陣跑回來,將手中的十五道聖旨還給文震孟,道:「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麼事?」文震孟身子一抖。
「戶科給事中趙偉男趙大人他,他,他……」張俊欲言又止:「他傷著了,恐怕難以完成鐵路股份唱賣重任。」
「怎麼傷著了?」文震孟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剛剛找到一個接盤俠,怎麼就出事了呢?
這麼大歲數跑了一上午容易么我?
「這樣的。」張俊彙報道:「聽說趙大人上午接到了內閣的差事後,急的不得了,騎馬就去太倉找人商議,沒想到從馬上跌落了下來率領一腳,不巧又被馬踏斷了小腿骨,怕是有段日子不能上差了!」
「這……」文震孟急道:「太胡鬧了,堂堂文官,鬧事騎馬成何體統?咦,會不會是趙偉男裝傷,你可親眼看到?」
「回大人問,應該不會。」張俊道:「下官親眼看到,趙大人慘嚎不絕,地上一攤血跡,太醫院來了三個太醫,斷然不會是裝傷。」
苦肉計!
文震孟腮幫子一抖,氣憤的站起來,將十五分聖旨拿在手上,道:「跟我走!」
「是,大人!」張俊跟在後面:「文大人要去哪兒,需不需要備車?」
「備車,去兵部!」文震孟大袖一揮。
去他娘的賊姥姥,這黑鍋還真是甩不掉了么?
這錢可是給你兵部用的,戶部不出面說得過去,太倉庫大使又傷了,你兵部總不能推脫了吧?
好,去兵部找張鳳翼這個老家理論理論,最好能將這股份唱賣的事拋給兵部最好。
不過,張鳳翼可是個老滑頭,須得想個穩妥的法子才好。
文震孟車輪滾滾,走到兵部衙門一打聽,差點氣的要瘋。
張鳳翼啊張鳳翼,你特么真是不愧老滑頭之名。
這貨竟然在他文震孟拿到股份的同一時間就上書皇帝去宣、大巡邊,已經於今晨早早的出了城,短則半月,長則一月才能回來。
「一個月……一個月……」文震孟氣的咬牙切齒:「一個月黃花菜都涼了,陳奇瑜那邊軍情如火,如何能等得到一個月?」
不過冷靜下來文震孟也就釋然了。
如果這個時候張鳳翼不躲的話,那就不正常了。看看這位大尚書的過往,儼然就是一段和自身災難戰爭的血淚史。
天啟二年遼東大戰,明朝丟失了幾乎關外所有的土地,朝廷一怒之下「咔嚓」了無數人的狗頭,可是作為最高軍事長官的遼東巡撫張鳳翼竟然幸免於難,回家「丁父憂」了。
天啟四年的時候得罪了皇帝的老師孫承宗,二人掐架掐到了皇帝面前,就在皇帝即將下旨把張鳳翼投入大獄的時候,老天爺給張大人來了一波神鬼莫測的GANK,張大人回家「丁母憂」了。
兩次丁憂,救了他兩次性命啊。
如此一個避禍奇俠,你指望著他坐在家裡等聖旨上門,想多了吧。
不過,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你這麼大的兵部,尚書走了侍郎還在吧?
「李邦華呢,讓他出來見我!」文震孟一屁股坐在兵部大堂上,慢悠悠的抿著茶,今天如果不在兵部找個替死鬼,我特么就不回去了。
明朝以左為尊,兵部侍郎有兩個,左侍郎李邦華,右侍郎商周祚。文震孟要點名,肯定要先點李邦華了。
不一會兒,滿頭大汗如喪考妣的李邦華從衙門裡跑出來,低著頭走到文震孟面前施禮,文震孟茶杯一推:「孟暗(李邦華字)啊,你們家張大人去宣、大巡視邊防,唱賣股份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啊,盡心儘力,勿出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