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蘇白衣何許人也?
遠在千里之外,大明帝國的核心心臟位置,每月一次的望朝開始了。
天剛剛蒙蒙亮,帝國京師核心處,一處古老的宮殿在黎明的微光中若隱如現,低沉的趴在地上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古獸。
低沉的還有那嗚嗚的似號角一般的聲音。
宮門「咔咔」開啟,紅漆剝落,露出一塊塊斑駁的顏色。
百官依次進入宮門,繞過外朝的三大殿,在內宮與外朝交接的地方是一道寬廣的城牆,牆上構築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宮殿,值班的禁軍左右站牢,威風凜凜一絲不動,就像那寒風中飄揚的五爪金龍綉旗下面的旗杆一樣。
不一會兒,小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皇帝駕到,百官早朝!」
偏殿中有坐著有站著的百官此刻才各自整理衣服,以英國宮張之極和魏國公徐弘基為首分作左右兩排,依從恭恭敬敬的拉開偏殿的門,躬著身子低著頭進入平台正殿中。
百官列定,跪迎!
雖然小太監喊過「皇帝駕到」,可此時的皇帝還沒到,等到百官都列定之後,皇帝才從後面進入前廳,龍行虎步的走到御座旁邊,緩緩坐下來。
「眾卿平身!」
崇禎皇帝很年輕,聲音聽著也很年輕。
天啟末年繼位為大明朝皇帝,當時的他才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已,然而,這不是個平常的少年。
在天啟年間緊張的政治環境中,他在陰暗的角落裡成長起來,繼位后以雷霆萬鈞之力橫掃閹黨,當然了這種環境塑造了他堅毅的性格,也塑造了他的自以為是,剛愎自用。
在他的眼中,整個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只有兩種人:一是時刻想著結黨營私的人,一是對他忠心耿耿的人。
下面跪著的群臣整齊劃一的起身,站滿了整個殿堂。
崇禎坐在椅子上,他臉蛋消瘦,眉宇之間有股和年齡不相符的滄桑,如果你仔細看,會看到他眼角疲憊和被歲月折磨出來的淡淡的皺紋。
這是崇禎四年的最後一次大規模的朝會。
這次朝會參見的不但有各個從洪武年間便遺存下來的勛貴後裔,還有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員,有九邊之地重要的封疆大吏。
「曹文衡上的奏疏,司禮監已經給朕看過,朕留中未發,不知諸位有何提議?」
曹文衡乃是薊遼總督,今年秋天的時候,皇太極突然發兵,在大凌河與明軍對峙,雙方又是一輪攻守之戰。
明軍的補給線很長,大凌河距離錦州也有一段距離,從京師開運過去的物資,一路繞過渤海灣,從寧遠到錦州再到大凌河,往往會有所耽擱。
曹文衡依此為借口,上書朝廷建議棄了大凌河防守,退守錦州,等來年開春暖和了以後再行進攻。
關於曹文衡的奏疏,內閣經過研究之後已經給出了意見:同意。
司禮監王承恩卻沒有急著披紅,專門拿著奏疏跟崇禎皇帝細說,皇帝的意思差不多是不同意棄守的。
作為第一責任人,兵部尚書熊明遇必須站出來表態了。
當然,他也已經知道了內閣的意思,便道:「陛下,臣以為不如以退為進。建虜來勢洶洶,其鋒不可硬擋,大凌河並非膏腴之地,易攻難守且無法屯守。此時正值嚴冬,棄了大凌河退守錦州,臣料想建虜必然退兵。」
御史台唐世濟出列,同樣抱了抱手對崇禎行禮,然後道:「臣附議!一旦建虜退兵,遼東戰事便可告一段落,臣料定建虜必然不會派兵留守大凌河,來年開春一到,我軍便可再次接管要塞!」
「萬萬不可!」孫承宗慌忙出列,對著皇帝下跪,身子微微顫抖,激動道:「陛下,萬萬不可啊。且不說大凌河要塞本就是我明軍地盤,當初太祖皇帝成祖皇帝開邊遼陽,是何等不易,如何今日便說棄就棄了?如此反覆,百姓何堪重負,便是明年僥倖奪了大凌河,於我軍屯守合一的策令也多有不符,如此,來年便難有人留下墾守矣!」
「孫大人,老成謀國之言!」
朱由檢憋了好一會,才點頭認可,令孫承宗起身後,嘆了一口氣道:「可,倒是有個難處,洪台吉久圍不退,大凌河缺衣斷糧,如何防守?」
現在寒冬臘月再往東北送什麼軍需物資,肯定是不現實的。
「沒有別的辦法!」孫承宗道:「唯有死守一途。我大凌河斷糧少衣不假,可他洪台吉就能好受了么,臣料定,若在堅持半月不下,洪台吉定然會退兵!」
「行吧,就這樣。」崇禎一揮手:「孫愛卿平身。」又對身邊的司禮秉筆太監王承恩道:「大伴就按孫先生說的辦,讓曹文衡務必死守大凌河,丟了大凌河朕要他人頭落地。」
「是,陛下!」王承恩躬身,將那奏疏接了過來。
孫承宗回到隊伍,站在英國公身後的內閣首輔溫體仁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閉著眼低著頭,好像一句話都不想說,可實際上,他的耳朵豎起,聽得仔細著呢!
「陛下!」兵部尚書熊明遇再次出列:「今春福建賊人劉大奎聚攏鄉里二千農人突然攻擊瑞金縣衙,轉而攻福州,流竄數地。今日福建來報,劉大奎餘黨俱已伏誅!」
「好!」朱由檢精神微微一震,笑著道:「這是今年朕聽到的為數不多的好消息了,內閣回頭擬旨,別忘了嘉獎福建各道官員。」
「遵旨!」一直默不作聲的首輔溫體仁趕緊回應。
「陛下,還有好消息!」溫體仁嘴巴呵呵一笑,鬍子撅的老高,躬身就要跪在地上,卻被崇禎及時制止:「愛卿年事已高,站著就可以了。」
「謝陛下!」溫體仁道:「河南、南直隸近日來連降大雪,千里銀裝,來年定然是個好收成啊。」
「還有好消息!」為了博得龍顏一笑,熊明遇也是拼了:「陛下,聽說自洪大人接管三邊總督以來,對山西賊人竭盡清剿,日前曹文詔帥軍大破四路賊軍,想來賊兵近期難以為禍了!」
「哦?」崇禎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扭了扭頭,道:「洪承疇呢,今日可到了?」
「陛下,臣在!」洪承疇在右側的隊伍中,不前不後的緩緩出來,他身材高大,臉面白皙微胖,倒是個謙謙君子模樣。
「陝地如今什麼狀況?」崇禎最關心的,還是陝西。
什麼福建,什麼關外,都是疥癬之患而已,陝西的民變才是真正的大事情。
「回陛下,正如熊大人所言,自朝廷策略變化以來,確實有一定的成效。」
之前楊鶴帶著大量的銀子去陝西,對當地的民變持安撫態度,主要還是以招降為主。可朝廷的銀子有限,反賊的貪心無度,如此一來非但沒有解決問題,還弄得楊鶴自己被砍了腦袋。
自從今年洪承疇接任以來,一改過去的招撫策略,採取了清剿到底絕不姑息的法子,曹文詔開始大展拳腳的在西北清剿賊兵。確確實實的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但也只是略見成效,並未從根本上破局!」洪承疇一句話,將幻想著即將天下太平的崇禎皇帝頓時又拉進了冰穀穀底。
「洪大人為何如此說?」
這次發問的不是崇禎,而是他的大伴王承恩。
「陛下!」洪承疇依舊躬身,憂心忡忡的道:「自今年入秋以來,陝地一滴雨水也沒看到,渭水枯竭幾欲斷流,陝地數百萬百姓明年必然再次嘩變。臣斗膽預測,明年賊兵數量只多不少,再者,今日之良民,明日之賊兵,皆是陛下之民,便殺他個血流成河,臣恐有傷天和。」
「果真滴雨未下?」
「臣不敢欺瞞陛下!」
「唉……這是天要亡朕啊,可朕並無怨言。天何不加雷電與朕之身,奈何煎熬百姓?」崇禎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下面的群臣自然一陣驚慌,一個個的跪倒在地,口中不停的道:「皆是臣等失職!」
「這大旱,要到幾時方休?」
崇禎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感覺從未有過的疲累。
自從他繼位那一年開始,然後二年、三年、今年。
陝地年年大旱,飛蝗如雲,百姓苦不堪言。
天象為何會如此怪異?
「陛下!」洪承疇突然跪倒,道:「天象怪異,我等皆不知其所為,但臣聽說歸德府有一奇人異士,能根據氣象預知天氣,且每言必中。陛下何不招來,問詢陝地之天象,也好早做準備!」
「氣象?」崇禎微微一愣,道:「何人?」
「歸德府,蘇白衣!」
洪承疇知道蘇白衣,自然是通過自己的老朋友王守心而來。
御座上的皇帝聽到這個名字之後,眉頭微微一皺,道:「蘇白衣……蘇白衣……這名字好熟悉,朕一時想不到在哪裡聽過了?」
旁邊的王承恩笑著道:「陛下進來勞心政務,很多事自然不記得了。您忘了,前次皇後娘娘著人做了一道辣菜送與陛下……」
「哦……」他突然想到了,不過隨即眉頭皺的更緊了:一個做菜的廚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在大殿上瞅了好久,終於瞅到了候恂,道:「候恂,朕記得你就是歸德府人士吧,你跟朕說說,這蘇白衣乃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