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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一堂課(續)

  第96章第一堂課

  符林是嶺南人,確切的說是海南人,出身當地豪門,隨同做官的祖父在京師念了好多年書,鑒於文正書院的名氣而來,只是才過來沒幾天。


  換句話說,符林不了解蘇白衣,雖然到了歸德府就聽到一些蘇白衣破腹取子的事情,可完全沒有歸德府當地人的那種崇拜。


  而且,作為一個遊歷過大半個大明的人,他雖然年輕,可見識了很多不平凡的東西,也接受了不少新的事物,思想上沒有一般明朝人的那種守舊。


  他和內閣次輔徐光啟的孫子是很好的玩伴,他還差一點成為了基督教徒。


  他看到蘇白衣溫和的目光,還朝他輕微的卻又極有自信的點點頭,符林便站了起來,身上全無那些學子見了先生的恐慌,他站的筆直,然後開口道:「學生符林,冒犯先生。昨日學生在華先生課上聽他講授天文地理之說,說天圓地方;但據《渾天儀注》中言:渾天如雞子,天體圓如彈丸,地如雞中黃,孤居於內;在座的很多人,或許聽說過另一人,也即是在萬曆年間航海九萬里,來我中華的西泰先生。」


  「西泰先生說過,我們腳下所踩的大地是一個巨大的土球。我想問先生的是,您認為哪一種說法才是正確的。」


  蘇白衣看來是個常識,可是在明朝人看起來,這就是一個很尖銳的問題了。


  西泰先生是誰?


  利瑪竇啊!


  這貨是個傳教士,來到中國之後鼓吹大地圓說,還說中國在地球上處於北邊,偏居一隅。這讓大明朝的那些文人士大夫震驚的同時,也開啟了瘋狂模式懟噴。


  當時萬曆重臣魏浚當面痛斥利瑪竇妖言惑眾,今年才十三歲的王夫之後來知道利瑪竇的地圓說后,差點要跑到歐洲掘他祖墳。


  就連被後世公認的明末走在社會前列的「科學家」宋應星,也在他的著作《天工開物》中公開批評地圓說,認為西人的地圓說,使得「天體受誣」。


  不但是學者,普通的老百姓更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符林此刻提出這麼一個問題,果然,整個教室都安靜了起來。


  王守心滿懷期待的看著蘇白衣,辛運算元似笑非笑,旁邊以為鬍鬚皆白的老者更是瞪大了眼睛,一口氣不出,就等著蘇白衣開口。


  其實何止是他們三個人,下面的所有學子都等著蘇白衣回答這個問題,尤其是符林,別看他一臉正色嚴肅的樣子,心裡都快樂開花了。


  別人不知道,包括哪些內閣大學士都懟噴的東西,他可是清楚的很。


  符林是誰,徐光啟孫子的朋友,深受徐光啟思想影響,早就知道地球是圓的了。


  而且他還知道一件別人都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西人不但提出了地圓說,還有個姓麥的在正德年間就率領船隊環繞大地做了一次長途旅行,結果發現一直往西走,卻在東邊回到了老家。


  這不就能證明地球是圓的了么?

  蘇白衣自然也認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尖銳性,可是他卻只能說實話不能瞎說,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教案用力壓在桌子上,他眯著眼睛盯著那個叫做符林的人看了一會,然後語重心長的道:「雖然很讓人難以置信,但是我還是要說,西泰先生說的其實是對的,我們腳下的大地,其實就是個球,圓的!」


  符林笑了,他微微感到輕鬆。


  蘇白衣剛剛示意符林坐下來,旁邊那花白鬍須的老者就怒氣沖沖的一拍桌子而起,道了一聲:「胡說八道」之後,就揚長而去。


  王守心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捋了捋鬍鬚,看著蘇白衣的時候眉毛輕輕的皺起了。


  辛運算元還是那個樣子,似笑非笑。


  學堂中嘈雜四起,就是那些一向聽話的學生也無視了校長的存在,開始紛紛小聲議論。


  「白衣,剛剛走的那位,是華先生。」王守心提醒了一句,轉而又道:「還有,你這說法倒也不算新鮮,可是否武斷了一些?」


  「天圓地方」學說出自《尚書》,同時,它也是陰陽家的核心學說,是太極八卦的基礎。


  可以說很多很多先哲的思想,都是在這個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蘇白衣一句「我們腳下的大地其實就是個球」讓這些學說瞬間坍塌。


  既然大地是圓的,那是不是也贊同中國偏居一隅的說法?


  所以,王守心雖然現在表現的還算禮貌,內心深處對蘇白衣這個說法還是不爽的。


  不過他並不能阻止蘇白衣的想法。


  「大約一百一十年前,在我們大明朝的時候,約是正德十四年到正德十六年的這段時間。」蘇白衣娓娓道來:「西方歐羅巴有個叫做西松牙的國家,其國內有一名叫做麥哲倫的人,他組建了五艘船的船隊,從茫茫大海上啟程西去,大家記住我的話,是西去。一直往西航行,航行了多久呢?


  三年!


  用了將近三年的時間,卻在大海之上,從東面的海洋中回到了故鄉。聽清楚了,我說的是從東面回來的。」


  「啊……」


  已經有學子反應過來了。


  「東面回來?」


  「西面出去怎麼可能從東面回來?他在大海里迷了方向吧?」


  「就是啊。」


  「你傻啊,若咱們腳下的大地真如蘇先生所說是圓的,那一直往西走可不就從東面回來了!」


  「你說的不對,漏洞百出,就算蘇先生說的沒錯,土地是圓的,可水總是平的吧,你見過水麵是圓的么?」


  「咦,也對啊!」那名學生眼睛一亮,舉起手來。


  得到蘇白衣的認可後站起來,道:「蘇先生,我是楚侖,剛剛先生說那個麥什麼從西邊出發又從東邊回來,我覺得就是那些西人杜撰出來的。」


  「你接著說……」蘇白衣微笑著鼓勵。


  「是,先生!」楚侖道:「即便他們說的對,地是圓的,可是水總不能是圓的吧,水面是平的,這相比大家都知道,怎麼可能是圓的呢?」


  「對呀先生……」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


  就連王守心都覺得那學生說的有道理,點點頭道:「確實沒錯,水面是平的。」


  「是平的么?」蘇白衣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擺動一下:「不一定!」


  「有哪位同學去過大海邊?」蘇白衣看了看教室中的人:「如果有的話,即便不在教室,你們也可以將他請過來,我證明給諸位看。」


  「我!」還是符林,自從聽蘇白衣說地球是圓的之後,他就覺得和這位先生是一類人,和他格外親切。想一想啊,在這個大明朝,又能有幾個人有這種見識啊!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眾人皆醉我獨醒啊。


  他舉手站起來,道:「先生可以問我,我自小在南海之濱長大。」


  「好,我記得你叫符林!」蘇白衣壓了壓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朝符林拋出了第一個問題:「假如你站在大海邊,遠處來了一艘大船,我問你,你最先看到的是什麼?」


  「是……」符林一愣,「是,桅杆!」


  這是一個超級平常的現象,尤其對於海邊的人來說,可是符林卻從未想過為什麼。今日被蘇白衣一點,他瞬間明白了。


  為什麼看不見船的時候,就看到了桅杆。


  「對!」蘇白衣拍了拍手:「諸位恐怕好多沒見過大海,沒有見過這種現象,但是我可以很負責人的告訴你,大海中遠來的大船,我們首先看到的不是船體本身,而是船上高高的桅杆,然後才是風帆,然後才是船體;同樣的道理,大船遠離陸地的時候,在你視線里首先消失是船體,最後才是桅杆。可……」


  蘇白衣一頓,又繼續道:「為什麼?為什麼看不到船體,符林同學能否給我解釋一下。」


  「因為船體被海面擋住了!」


  符林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沉著有力的聲音就從課堂門外傳來.

  蘇白衣一扭頭,竟然看到了不知道何時站在了門口的袁可立。


  這老人家什麼時候來聽課的?

  袁可立緩緩的朝裡面走,看了一眼那些滿臉詫異之色的學子,道:「老夫以前在海上的時候,看到遠去的大船確實是這番景象,這一點蘇家小子所言不虛。」


  「這……真的假的!」


  「不會吧,船真的是被海面擋住了,海面不是平的么,無論多遠都能看到大船的船體才是啊?」


  「不可能!」


  「這個老頭是誰,他的話可不可信?」


  聽著下面的竊竊私語和議論,蘇白衣雙手下壓,笑著對屋子裡的人道:「大家不用懷疑,我來給諸位介紹一下,這是咱們大明朝的中流砥柱,睢州袁大司馬。」


  「啊……」


  一聽是袁可立,下面的學子頓時又議論起來了。


  別人的話或許不可信,符林也人微言輕,可袁大司馬沒有理由騙他們啊。


  在眾人議論的當口,蘇白衣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在黑板上畫出一條優美的弧線,標註了船體,還有岸邊人的視線,這麼一畫,果然清晰明了多了。


  「諸位,為什麼海水水面能夠遮擋住船體,不是別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們腳下踩得大地,包括浩瀚無垠的海洋,它們共同組成了一個球體,我把他叫做地球。」


  「當然了,你們可以不相信,咱們也可以暫時擱置爭議,我們家下所踩的大地,到底是方的還是圓的姑且不論。因為總有一天,我會教你們一點點的算出來。那麼現在,所有一切的基礎,就是數科,有興趣隨我蘇白衣一道研究科學之道、自然之道的人,便留下來,我們開始數科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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