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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大司馬凶人

  不過既然知道老爺子在觀瀾台,只能去觀瀾台了。


  觀瀾台,是袁家山中的最高處,也是別墅院子里的一個高台,上面建立了一個比較大的亭子,亭子四周圍攏著各種青翠的花木。


  高處風稍微大了一些,穿亭而過,使這裡顯得比別處涼爽不少。


  袁可立是嘉靖四十一年生,算算今年已經六十有九,若是虛歲的話,正好到了七十歲古稀之間,他身材高大,卻消瘦的厲害,此刻端坐在亭子里,手中握著筆想要在宣紙上寫下幾個字,卻抖得厲害,老是握不準方向。


  「去,氣煞老夫!」


  袁可立揚起手將手中的大筆丟出了亭子,氣喘吁吁的坐在那裡,渾身還是忍不住的發抖、


  同樣發抖的還有下面的丫鬟,一個個跪在地上噤若寒蟬。


  媳婦劉氏立在一旁,輕聲道:「爹,媳婦知道您老性子急,可這岳神醫我已經給請過來了,好歹讓人家看上一眼,說不準就能給治好了呢!」


  袁可立雖然是科舉出身,但後半輩子在戰場上廝混多年,性子變得有些暴虐,有些軍人的粗獷。可是面對自己這個兒媳婦的時候,還是收斂了不少。


  「唉……你們一個個的,都瞎操心,我這病我心裡清楚,誰也治不了,費那心思幹啥?」口中雖然說,但是他面部的表情已經和緩了不少。


  劉氏微笑著上前,給公公倒上一杯茶,輕聲道:「爹,您是不知道,這岳神醫可不得了,以前嘉靖爺爺朝時,宮裡那個李太醫您還記得吧!」


  「李太醫?」袁可立眼睛一亮。


  那可是真正的神醫啊,袁可立年輕的時候倒和他有過一面之緣,若是李太醫尚在人世的話,真有可能治得了他這病,可惜呀,人家已經去世數十年了!

  「對,李太醫!」劉氏躬身在前,「這岳神醫,是家父千辛萬苦才請來的,據說岳神醫的師傅便是李太醫的一名關門弟子,岳神醫算是李太醫的隔代弟子,他醫術好著呢。」


  「你父親有心了!」袁可立嘆了一口氣,心中的暴躁去了大半,伸手顫顫巍巍的端起涼茶喝了一口,便道:「行吧,既然來了,也不能駁了人家的面子,你去請吧!」


  「是,爹!」


  劉氏喜滋滋的下去,袁可立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輕嘆一口氣。


  劉氏是兒子袁樞的繼室,這半年來對他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這次這名親家公甚至不惜代價求名醫過來,一半是出於親情,另一半則是出於私心吧。


  升官發財,唉,人的私心真是重啊!

  袁可立搖搖頭!


  來他家拜訪的人之中,九成九都是為了仕途,就是自己的親家公也不例外。


  正煩惱中,有丫鬟上來亭子,稟報道:「稟老爺,大公子來了,還帶了幾個客人。」


  「不孝子!」袁可立氣不打一處來,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在其位謀其政,這省親多少天了,還不返京?他這個戶部主事若是不想做,便上個奏疏給我滾回老家,別跟老子在外面丟人。」


  「呦呦呦……老傢伙,你這都半個身子入土的人了,還發這麼大火,就不怕你那棺材板子冒煙!」周士朴笑呵呵的從外面走了過來,老遠就聽到了袁可立的喝罵。


  袁樞縮著脖子跟在後面,蘇白衣則是感到好笑:這傢伙好歹是個正六品的官,在家裡畏父如虎,真是子不類父,沒有袁可立半點的氣勢。


  亭子里的袁可立自然聽出了是誰,心中一驚趕緊從凳子上站起來,道:「哎呀,丹其兄?你,你,你這……唉,你這年紀也不小了,這一路舟車勞頓的,怎麼還跑到睢州來了?」說著,就要從亭子里出來迎接。


  「你做好,別動!」周士朴趕緊上去制止住正要起身的袁可立,上前坐在他的對面,眯著眼睛打量了他好幾秒鐘,不無感慨的說道:「這才二年未見,真的成了這個模樣?」


  在周士朴的記憶中,袁可立是大名鼎鼎的軍司馬,兵部尚書,是個身材高大雄偉的真漢子,怎麼現在竟然變得消瘦如斯。


  袁可立現在確實很瘦,幾乎可以用清瘦來形容。


  「是啊,你看,馬上連帽子都戴不住了!」袁可立伸手指了指頭上青色的六瓣合縫瓜皮帽,無奈的搖搖頭。


  那帽子帽口略寬,幾乎要套下來落在耳朵處了。


  「這二位是?」袁可立的目光輕輕的落在了蘇白衣和楊卷身上。


  在被袁可立看到的一瞬間,蘇白衣有種被人一眼看穿的錯覺,那老者的目光如刀似劍,竟似能看透人心。


  這當然是錯覺,這是一個久居高位人應有的氣場。


  不過,蘇白衣很坦然,不像楊卷那麼緊張,他只是輕鬆的舒展一下袖子,朝袁可立深深一躬:「末學後進,歸德府蘇布,見過袁大人!」


  「拜見袁大人!」楊卷也行禮,可他卻很緊張,眼神都有些閃躲。


  「哈哈哈,這個你應該知道的!」周士朴伸手指了指楊卷:「京甫的幼子。」


  「哦?」袁可立和楊鎬說不上是好友,但總算同朝為官的鄉梓,頓時多看了楊卷幾眼,點頭評說了四個字:「青年才俊!」


  「至於這位……」周士朴笑呵呵的道:「是蘇宣的兒子,蘇布,蘇白衣!」


  「嗯?」袁可立微微詫異,偏著頭斜睨蘇白衣,看了足足有好幾秒鐘,才點頭道:「嗯,略有耳聞,歸德小諸葛嘛,呵呵,今日一見,倒有些謙謙君子模樣,我還以為你是柳三變一樣的浪蕩子……」


  我去!


  蘇白衣一腦門黑線!


  感情這袁大司馬就這麼看我的,柳永?我逛過窯子么?

  額,昨天倒是去了一次,不過那是意外啊!

  再說了,昨天去春月樓的事情是在歸德府,不能傳這麼快吧,就到睢州城了?

  「枉凝眉寫的不錯!」袁可立適時地又補了一刀,讓他真切的感受到這些大戶人家消息之靈通。


  這袁大司馬不但知道他寫枉凝眉,八成還聽過。


  尼瑪,這才一天啊,一天,老子沒歇腳的跑過來,消息比老子跑的還快?


  「不過也只是茶餘唱曲而已,大丈夫學當立志,怎可如此戲謔一身學問?」


  噗!

  蘇白衣腦門又黑。


  你妹的,見面先凶人,我也是醉了!

  「好了、好了、好了!」周士朴道:「喝茶、喝茶,你呀,就這點不好,那麼嚴肅幹嘛?你可知道白衣於醫道頗有見解,此番前來是為你瞧病的!」


  「瞧病?」袁可立看著周士朴,苦笑著搖搖頭:「丹其呀,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你也知道我這病,算了,我姓袁的這輩子足矣!」


  「哎,我的司馬大人,蘇白衣可是有真本事的。」


  「算了!」袁可立繼續擺手:「甭說這年輕後輩,就我這病,宮裡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年輕人的路還長,不能因為在我這裡毀了名聲。」


  袁可立說的也有道理,畢竟他聲明太大,萬一蘇白衣治不了他的病,不,應該說蘇白衣一定治不了他的病,對於蘇白衣來說,還得背上一個庸醫的名頭。


  「爹爹說的對!」劉氏的聲音也從外面傳過來:「若是連李太醫的傳人都束手無策的話,蘇先生就真不用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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