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贈葯
飛馳在柏油馬路上的黑色轎車內,阮梓銘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他大口大口吐著煙霧,目不稍瞬地望著車窗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江雲雁墮馬時的情景。
他不明白當時自己為什麼會俯下頭,替江雲雁把傷口裡的污血吸出來。
是一時情急嗎?雖然他很想如此欺騙自己。但是他與她四目相交時,那種微妙的、神奇的感覺……使他雖不願意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喜歡江雲雁的!
而她呢?也喜歡他嗎?不然,她當時的眼神又代表著什麼呢?害怕?恐懼?
阮梓銘有些凌亂了,有些矛盾了,有些懊惱了。他隱約感覺到,和董思敏的相親失敗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他有意無意地聽著後排他們三個人的談話,儘管沒有回頭看,但聽得出董思敏的聲音是歡愉的。她跟梓熙談得很開心?她們不是早就認識的嗎?或者,跟董思敏的相親失敗,問題根本不完全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吧!
阮梓銘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手中的香煙散發出的煙霧還在緩緩向上。他根本不考慮董思敏到底是不是喜歡梓熙。實際上,董思敏是不是喜歡梓熙,對他來說也並不重要!
不過,即便是相親失敗,也不會影響阮梓銘的報仇計劃,因為他要的只是一個替自己生孩子的工具罷了。至於那個人是不是董家大小姐,似乎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如此一想,阮梓銘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可以娶江雲雁嗎?
不過,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逝。倒不是因為江雲雁的年紀還小,而是他不想她陪著自己冒險。
是的,在這個表面看來起溫馨和諧的家裡,他每天都在提防二叔和二嬸。提防他們在他的飲食中下毒,提防他們半夜摸進他的房間將他殺害!
沒有誰知道,阮梓銘從夢中驚醒過多少回。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的安全,過著提心弔膽的日子。所以,他怎麼捨得讓這個無憂無慮的天使,陪他過這種煉獄式的生活呢?
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像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集才是對的!
雖然阮梓熙苦留董思敏在家裡吃飯,但是董思敏還是毅然地決定回家了。因為她知道,他不過是在熱衷的充當他大哥的「相親啦啦隊」。
董思敏有些難過又有些無奈,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感到絕望。因為今天在馬場,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目送董思敏進宅后,司機老張帶著兄妹三人趕往回家的路上。
「大哥,你是怎麼回事?剛才我和梓欣幫你拚命留思敏到家裡吃飯,你卻一聲不吭。」阮梓熙溫和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責備。當他了解到大哥和江雲雁「毫無關係」的時候,整個人都開朗了。
「大哥跟思敏畢竟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來日方長嘛。」阮梓欣將目光從二哥的身上,轉移到副駕駛的位置。她看著大哥一動不動的肩膀,心裡忐忑極了。
雖然大哥不是她的親哥哥,但是他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生活在一起。大哥對她的疼愛絕不比二哥少!
大哥的母親很早就病死了,因此他的脾性相比起溫順的二哥來說,要古怪許多。但是他們幾兄妹從小依然相處得很和睦,直到大伯的死……
大伯死後,大哥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在家裡,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他幾乎都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卧室里,也許是在學看賬本,也許是在研究藥材,也許是在緬懷大伯吧。但是大哥始終沉浸在悲傷之中,就像一朵生長在黑暗中的薔薇,長期沒有陽光的照耀怎麼能夠活下去呢?
而雲雁,她就是那一米陽光!因為她無意的出現,令梓欣看到了大哥久違的笑容。
阮梓欣多麼希望,大哥能夠永遠生活在陽光底下啊!但是,她卻無法幫助大哥接近陽光。因為二哥!
是啊,二哥!他對雲雁的愛就像初春的小雨,溫柔而細膩。她三番五次的安排聚會,不都是為了成全二哥的一片痴心嗎?
這幾個月,阮梓欣看得清清楚楚,二哥對雲雁是那麼的用心,那麼的認真,他幾乎這輩子已經是認定了雲雁!她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傷害二哥呢?
她矛盾極了!
也許,董思敏說得對。她應該置身事外了!順其自然,讓雲雁自己去選擇!
……
當梓欣、梓熙、梓銘回到家裡的時候,飯廳的大理石長方桌上已經擺好了菜肴和碗筷。
「你們回來得正好,馬上就要開飯。」阮振宇嘴裡叼著煙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大步朝餐桌正上方位置走去。
此時,沈文君攙著阮梓奕也從樓上下來了。
阮梓奕今天的臉色比昨天,似乎又差了許多。咳嗽聲也頻繁了許多。
大家坐定后,阮梓熙瞧見左上方的位置是空著,於是問:「爸呢,還沒回來么?」
那個位置原本是阮宏的,自從阮宏死後,便是阮宸坐在那裡。而沈文君坐了右上方,以前阮宸的位置。其他的人的座位,也依次往前挪了——長幼有序!阮家的規矩,就像一面標杆似的,插每個人的心裡,根深蒂固,不容改變。
「我吩咐他去辦點事,應該快回來了。」阮振宇有些乾澀的聲音說。
「我煲了劍花豬肺湯,最適合這種乾燥的季節喝了。老太爺、太太、少爺、小姐……你們先喝一點,清清腸胃。」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含笑端上一個大湯碗,裡面冒著香噴噴、熱氣騰騰的白煙。
只見那少女烏黑油亮的長辮,穿著一件白底碎花的襯衣,套著一條半新不舊的紫紅色長褲。她大大的眼睛有些紅腫,似乎剛剛哭過。一張白裡透紅的小臉上,卻是掛著甜甜的笑。
阮梓銘怔了一下。他認得這個女孩!
有一次他去巡店,剛到藥鋪門口就聽到裡頭哀求的聲音,和錢掌柜無奈的聲音:「我也是給人打工的,你求我也沒用。趕快走吧!」
「我家裡已經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當了……掌柜的,我求求你。我爸爸真的病得很重!您行行好,賒我一點葯吧!」一個清脆的、無助的、帶著哭腔的聲音。
「怎麼回事?」阮梓銘走進店來,便看見這個女孩跪在錢掌柜的面前苦苦哀求。
「大少爺,您來得正好!」錢掌柜如遇救星,眼睛陡然一亮,「這位是我們藥鋪的大少爺,你去求他吧!」錢掌柜言語中有些無可奈何,大概是被這個少女纏得實在沒有辦法了。
少女向阮梓銘磕了一個響頭:「大少爺。我爸真的就快要病死了,求求你,賒我一點葯吧!我將來一有錢,會馬上還給你的!」
阮梓銘望著她一雙無助的、朦朧的淚眼,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他扭頭看向錢掌柜:「請我們藥鋪的孫大夫陪她走一趟,該用什麼葯就拿給她。還有,以後她再來取葯,賬簿里註明了算我的頭上,月底在我的月例里扣。」
「是,大少爺!」錢掌柜笑著彎腰低頭向少女笑道:「還不快多謝我們大少爺!」
「多謝大少爺,我將來一定做牛做馬的報答您!」少女連忙磕頭謝恩,微笑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珠。
「我只是不想看見有人在這裡哭哭啼啼。」阮梓銘冷冷地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直徑上藥鋪的二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