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一曲憑欄,秋日裡,把酒問青天。
第七十七章
女媧補天看到被自己踩進地里,還掉了腦袋的老酒鬼活生生,笑嘻嘻的看著自己,有種母雞誤入鴨圈被公鴨欺負的無奈。
單瘦姑娘沒有去怒目相對,只是挽緊年輕修士的手,盡量移開目光。
老酒頭笑嘻嘻的上來就要挽著許小仙的另一隻手,單瘦姑娘不由分說就提腳踢向老傢伙的襠部。
斷子絕孫踢。
五官如同工筆雕刻的女媧後人,一旦較起真來,執拗得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相信先前在『瀟湘人家』,她說過許小仙再拋下她,她便用體內的女媧印記入一城便燒一城,看來也並非無的放矢。
女人就是這樣,真要歇斯底里起來,琢磨著,母驢子也能當老公牛使喚。
老酒鬼靈巧的躲開女媧補天的誅心一腳,不再糾纏,舔著臉在前面領路。
許小仙會心一笑。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大殿和兩座分殿,談不上玉瓦金磚,磅礴巍峨,卻也不寒酸。
中間九層主殿,兩旁七層分殿,都是麻石壘成,少了那份金碧輝煌,卻多了一種風雨欲來,我自堅如磐石的厚重。
洗屍觀三個大字雕刻在大殿上,龍騰蛇走,筆畫連帶,橫不是橫,豎不是豎。
大草,填大綠,邊框描硃砂,紅綠相間,最是別具一格。
可真要細看,
外行或許難說,內行卻能看出其中的不倫不類。
許小仙自幼練習楷書,也看過不少名家的草書,卻都不是這個風格。
就拿朱雀章大家的草書來講,字體並沒有太多定勢,只是落筆后再不提筆,一氣呵成。
名家大草,必帶有八分筆意,一分洒脫,還有一分必不可少的狂妄。字與字雖牽連,筆畫省變卻有章法可循。
洗屍觀大殿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看似奔蛇走騖,不拘一格,其實沒有半點草書的洒脫和筆意,徒留狂妄。
老酒頭看著許小仙盯著大殿上的幾個大字目不轉睛,他又看了看補天郡主,隨後眉飛色舞道:「許老弟自幼習字,覺得這牌匾上的字體如何?」
許小仙收回目光,輕笑道:「老酒頭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鬍子拉碴的老酒鬼摸了摸腰間酒葫蘆,剛準備抓起葫蘆灌口酒,後來又作罷,興許是看到了某姑娘鄙夷的目光毫不遮遮掩掩。
老酒頭有點躊躇,憨聲道:「真話假話都聽聽,若假話好,那哥哥就當沒聽過真話,若真話好,那哥哥還管他假話作甚!」
很顯然,洗屍觀三個看似大雅,其實大俗的三個大字,極有可能是出自這個不修邊幅的干戚山之主的筆下。
許小仙會心一笑,輕聲道:「假話是好。真話那便是極好!」
女媧補天連翻白眼。
老酒頭一愣,隨後哈哈大笑,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本就裝傻,摸了一把鬍子,爽朗笑道:
「許老弟這真話假話,哥哥都喜歡得緊。想當年,哥哥喝了兩口馬尿,上了頭,看著這大殿上中規中矩的三個大字,不知咋地,愣是覺得刺眼。
背著師傅師叔就將牌匾取下來,敲碎了,後來又怕挨打,所以描了幾個字,又裝了上去。
當初啊,師叔氣的七竅生煙,還說要打斷我褲襠里的第三條腿。
可咱師傅明事理,不但將這三個字保留了下來,還命人又是填綠又是描硃砂的。還高興壞了,當天便將干戚山洗屍觀掌門之位傳給哥哥了。
當時哥哥我也懵圈了,難不成師傅他老人家得了失心瘋?
可現在想想,哥哥當年是著了師傅這個老狐狸的道,替他一管幹戚山就是三百年。
往事如風,白駒過隙,回想起來呦,就記得李後主的一首詩詞。」
許小仙眉頭微蹙。
老酒頭拎起嘴兒就唱道:「這年的時光什麼時候才能了結,往事知道有多少呦,有多少!
昨夜小樓上又吹來了春風,在這皓月當空的夜晚,怎承受得了回憶故國的傷痛?
是傷痛。
精雕細刻的欄杆、玉石砌成的台階應該還在,只是所懷念的人已衰老。
人也老。
要問我心中有多少哀愁,就像這不盡的滔滔春水滾滾東流呦……
向東流。」
一曲《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許小仙聽完曲,再看頭頂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竟然看不到字體了,只看到數千道意念在纏繞,熱血澎湃。
年輕修士哈哈大笑,施展《龍吞水》對著洗屍觀主殿張嘴一吸。
洗屍觀九層主殿剎那間在年輕修士的一吸下,顫顫巍巍,就像是大廈將傾。
瞬間,洗屍觀殿門大開,數不清的一對對孿生小道士,魚貫而出。
這一對對手持盾牌和斧子的孿生小道士,可都是小吳國未來國師的候選人之一。
聽說,洗屍觀主殿內供奉著上古大魔神刑天的九滴心尖血液。若哪對孿生小道士感悟到了九滴血液的真諦,必能領悟一身捨我其誰氣勢,從此道途坦蕩。
小吳國幾乎能凌駕於皇族之上的國師之位,也如同反掌觀紋般手到擒來。
此刻,數不清的孿生小道士神色驚恐的看著,洗屍觀里有三滴頭顱大的刑天血飄出主殿,被一個年輕修士張嘴吞下。
年輕修士吞下刑天血后,眉心紫氣縈繞,氣勢無匹,就像是小道士們面對主殿刑天祖師雕像的注視一般,讓他們心生敬畏,連腳步都挪不開,頭也不敢抬。
他腳踏七星,一步步凌空走向天空,氣勢如虹,威壓越發滂沱,彷彿這干戚山都要被他一腳踩進泥里一般。
年輕修士每走一步,洗屍觀主殿愈發抖動得厲害,彷彿即將倒塌。
頃刻間。
年輕修士的氣勢,長到了臨界點。
偌大一個洗屍觀主殿外廣場,匍匐三千。
唯一能站著的,僅兩人。
鬍子拉碴的老酒頭,看著年輕修士一步步凌空走步,青絲瞬間轉白髮,佝僂著身子,彷彿一下子蒼老了三百年,眼神希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輕聲嘀咕道:「三滴刑天血,能換我小吳國三十年太平么?」
單瘦姑娘似乎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她後背第七節脊骨里飛出一顆璀璨到極致的七彩光球,被她一口吞下。
這個女媧娘娘的後人,簡簡單單的看著許小仙視天幕如台階,一步步走向蒼穹,只是嘴角拉起了一個醉人的弧度,輕笑道:
「一曲憑欄,秋日裡。把酒,問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