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八方風雨驟來襲(一)
發現燕雲就是寧道臣后,陸顯的心就不怎麼明亮了,倘若這小子又是宮裡想找的人,又是長公主吩咐要盯的人,到底是把他交給誰好?
恍然自己說了蠢話的曲中敏咳嗽一聲想打消尷尬,恐怕他也沒想到這種糗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修士之間的觀察是相互的,你能夠感受到對方的修為,人家自然也能看得出你是築基。
陸顯見開場已經這樣,就不再賣關子,從袖中亮出金燦燦的腰牌:「燕校尉不要誤會,我三人乃王庭金燕衛,奉王令來鹿山尋找一位故人之後。」
寧道臣對什麼腰牌自是不了解,但看起來應該是這麼回事,所以直接甩了出去:「沒事,有什麼想問的想查的你就找她,這家我說了不算,我現在也不姓燕。」
燕涼姜真想一巴掌抽過去。
陸顯只當他在說趣話,樣子上還是很客氣:「好吧,寧校尉,都是明白人,咱們痛快點如何,能否把族譜拿出來看看。」
寧道臣說是把問題拋出去,到底還是自己接過話來:「這位大人見笑了,小家小戶的哪來什麼族譜,祠堂就在這邊,三位要看可以自己去瞧瞧。」
對此燕涼姜倒也沒攔著,反背過手去讓出條道來,就是看寧道臣的目光始終陰涼陰涼的,連帶對面的人都能夠感覺到這兩兄妹之間的不和諧。
陸顯下巴一抬,曲中敏走了過去,幾人冷在院子里等他回來複命,也就片刻的功夫,曲中敏出來后在陸顯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後者點了點頭,就問:「不知堂內最上方的無名靈位是祖上哪位?」
「這我還真不知道。」寧道臣看向身邊的燕涼姜,這倒是大實話。
可陸顯自不會這麼覺得:「寧校尉,我等三人並無惡意,只是事關重要,在沒確認兩位身份前有些事不好公開,寧校尉也是朝廷的人,希望能夠多多配合。」
寧道臣回他一笑:「這位大人言重,知道的寧某定會知無不言,不知道的我也非常坦率,難道幾位大人感受不到在下的誠意?」
燕涼姜發現這哥哥從西北回來后就好像變了一個人,話里話外一套一套的,有時候讓人繞不過彎來。
谷昭儀在旁邊剮了他一眼,沒見過這般說話的人,臉皮得多厚,也就換了是最有耐心的三爺,若是其他幾位當面,她很懷疑這小子還能否笑得出來。
陸顯乾笑一聲,搖搖頭:「寧校尉,你這是在和本官打馬虎眼呢。」
寧道臣雙手搭在腹上,優哉游哉道:「三位打從一開始就遮遮掩掩,紅口白牙一句話,寧某已經接連配合,這還不行?覺得寧某是你們要找的人,直接帶走便是,我也不會皺下眉頭,但近日有仇家正尋上門來,幾位這種態度,很容易讓人誤會。」
「寧校尉還惹了什麼人不成?」陸顯自是不信。
寧道臣也不怕說:「寧某從西北回來,跟隨的是如意坊的商隊,沒想到經過斷腸山的時候遭到一夥黑衣人襲擊,寧某不才,挺身殺出,倒也手刃了七八個,過後才知道商隊中原有位貴人隨行,正是遠嫁晉國,回來探親的長公主殿下,想必這伙強賊便是沖著這位貴人而來,寧某當時漏了相,又被人知曉來歷,這伙黑衣人失敗而逃,必然會找上門來泄恨,說實話,寧某正打算過兩日和小妹離開鹿山,暫避風頭,你說這種情況下,三位大人是來得及時還是不及時?」
陸顯聽到一半內心已經咯噔,曲中敏和谷昭儀更是恍然,原來前因後果是這樣,如此說來莫非長公主殿下想重用這小子?難怪下達的命令這麼古怪,只讓盯著人,每日彙報對方的日常情況,甚至有暗示要保護此人周全。
燕涼姜起初聽著還以為他在胡編,慢慢才皺起眉來,一張俏臉多出了別樣色彩,引得一旁的谷中敏忍不住窺看。
寧道臣還是從谷昭儀兩人的反應當中看出了點東西,微笑道:「這麼著吧,三位大人如今懷疑寧某是你們要找的人,而說實話,寧某也說不清楚家中祠堂為何會有這麼一面無字靈位,與其因此傷和氣,不如大家都給點時間,三位呢就且先在這住下,慢慢查,發現什麼疑點隨時問,既不耽誤工作也能提高效力,寧某也不閑著,稍後就和小妹去翻翻家裡老人們的遺物,看看有沒有手札筆記之類的能夠解釋得了先祖的來歷,這樣如何?」
谷昭儀嗤笑一聲,鄙夷道:「真是打的好算盤,你是想讓我們留下來保護你吧。」
「對呀,不然呢?」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嘛。
「你!」谷昭儀氣得就要發作。
旁邊的曲中敏也跟著哼了一聲,冷道:「一碼事歸一碼事,你要覺得自己有麻煩可以去找鎮治令,我們是金燕衛,不是你家護衛。」
寧道臣呵笑道:「大人這麼說就見外了,眼下哪有什麼一碼事兩碼事的,這衙差都還得保護牢犯,三位大人堂堂京都御衛,既然懷疑寧某,總不能讓嫌疑人死在自己手上吧,呵,這傳出去也不好聽。」
「我!」這回到曲中敏沒話說了。
陸顯發現這小子還真是「坦率」得讓人無語,偏偏還不得不照他說的做。
查了這麼多家,如果那人的後代真回了鹿山,此戶的嫌疑目前最大,就算拋開此事,長公主那邊的交代也得執行,所以確實沒什麼一碼事兩碼事,對他們來說就只是一件事:看住這小子。
留下來倒不失為一個辦法,一來宮裡要找人,也明白這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成的事,所以給的時間還算寬裕,二來對長公主這邊也是個交代,畢竟這姓寧的如果只是凡人還簡單,偏偏身邊有個築基期的妹妹,要想盯人又不為人察覺,可是千難萬難,所以想想,也算得上是兩全其美,但就這麼認了這小子的話,面子往哪裡擱?
燕涼姜早就坐回藤椅上,托著腮幫在一旁看戲,發現這哥哥到底是書沒白讀,心眼算是用在點子上了,這才對嘛,只會窩裡斗算什麼本事。
下午的太陽雖烈,院里的氣氛卻是冷得異常,彼此各懷心思,一時間相對無語。
寧道臣咳了一聲,指指廚房,笑道:「這天氣怪熱的呀,哈哈,對了,三人大人來得也巧,裡邊正燉著雞湯,今晚就留下來一起吃個晚飯如何?來來來,涼姜,去搬個桌子出來,都別站著,有什麼事坐下來慢慢聊。」
燕涼姜什麼都好說,但一聽要吃她的雞就馬上不樂意了:「要去你自己去。」
寧道臣冒火,但又拿她沒辦法,倒是陸顯也順便找了個台階下,眼神示意曲中敏,這傢伙倒是很樂意去搬桌椅。
谷昭儀還沒晃過神,怎麼就成這樣了。
她看不明白,同樣躲在遠處,瞧著三人進去后的顧飛更整不明白,只隱約看到幾人在聊什麼,跟著一個進了間屋又出來,跟著又聊了什麼,之後就開始搬桌子搬椅子,在小槐樹下坐了下來。
至少非常肯定,裡邊這道瘸拐瘸拐的身影就是當日的寧兄弟。
張三瘋還是隨他兩人來了,嘴上雖說不再寄望那些許諾的築氣丹能夠兌現,但有機會的話還是得爭取一下,沒辦法,散修就是這麼賤,很多時候都是在揣著命玩。
旁邊的林虛之不安:「真和金燕衛攪上了。」
顧飛心中雖有懷疑,但話里還是很鎮定:「應該是湊巧,我們的行蹤不可能暴露,不會有人能猜到我們到了鹿山,先別自己嚇自己。」
他這話透著自信,一來是要穩住同伴,二來此行也算是臨時起意,雖說一直捨不得寧道臣手上的劍,但也是快到鹿山的時候才決定轉道過來。
張三瘋早就對他的孜孜不倦有所懷疑,怎麼看都不像是單純來泄恨的,眼下也不說話,就看他怎麼折騰,反正情況稍有不對鐵定要跑。
就在他們踩完點后離去沒多久,常威和緒東魯也來了,看到陸顯三人的身影出現在籬笆牆內,兩人面面相覷。
「這些狗腿子怎麼在這?」
之前還想引人家過來試探,誰知道隔天就大大方方地坐在裡面了。
「現在怎麼殺?」
「金燕衛也不是神仙,他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急什麼。」
「這小子怎麼回事,像泡屎一樣,到處都有蒼蠅圍著。」
常威剛說完,就見緒東魯在盯著自己,摸了摸臉,疑惑道:「你瞪我幹嘛,臉上有東西?」
緒東魯搖搖頭:「沒,在看大蒼蠅。」
……
天門,西北大營。
「你一個佩刀的武人讀起書來倒比個提筆的書生還勤快。」
身穿黑衣的方臉男人將手上道藏翻了翻,又丟回案桌上,在營帳內慢慢踱步,像是在參觀這裡的陳設。
季扶風後背濕涼,一顆心早已七上八下,誰會想到風刃谷的數萬戰魂會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這事他還真沒地方解釋,可不解釋又心虛,當真像把人架在火上烤。
要說這過錯也不可能強按在他頭上,可總歸是辦事不利讓人失望了,如此一來,之前的種種幻想就都成了泡影,這對季扶風來說可比掘了他的祖墳還要心痛。
「仙師,下人真是不知道會……」
方臉男人擺手止住他:「季指揮使,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回過頭來西江候要是覺得自己的部下丟了臉面,地靈門可還不起。」
一句話就把彼此間的關係給拉遠了,季扶風趕忙上前一步:「仙師言重,季某是真心實意的敬重仙師。」
方臉男人淡然一笑:「季指揮使敬重的是靈鬼陰神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