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是曲終了
一方士氣大起,一方措手不及,場上的形勢瞬間逆轉過來,加上從來襲到現在,作為目標的大馬車始終如礁石般巍然不動,更是讓人琢磨不透,對這些黑衣人來說,明明是自己在使陰謀詭計,也會疑惑是否掉入了陷阱當中。
被喚做老龐的車夫顯然也不僅僅是車夫,低壓的氈帽看著就神秘,幾次想要建功的暗器都被他輕描淡寫地給打發掉,原本看著商隊的護衛們漸有不支,他提棍的手一抖,結果寧道臣就冒了出來,三兩下把對方陣腳打亂,他看看不用動手,也就隨意地把長棍放下,再看之前的舉動,都是感覺提不起勁,所以勉強得很。
「陷陣營?怎麼回事。」
聽到外邊的異樣,甘泉般的聲音又從馬車內傳出來。
「一個小鬼在使詐,有龐某在此,夫人但且放心。」
「嗯,東武君小心。」
對於場上的局勢,最憂心的自然是來襲的黑衣首領,奈何他牽制住邱泰的同時自己也被對方給牽制住,現在想不動用暗棋都不行了,手捻入唇,吹出一聲奇怪的急哨。
原本在馬車邊遊走的黑衣小頭目,越過人群直接找上了寧道臣,陰狠的長劍加上拚命的打法,總算找回了一點主動。
隨著苦力們只是哄亂下跑開,圍攻的黑衣人們當即明白對方是在使詐,但要想重新扳回也不容易,眼看雙方又要陷入拉扯,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寧兄弟休慌,顧某來助你。」
面對黑衣小頭目的狠辣打法,寧道臣倒也沒說是落了下乘,只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交手,即便是繼承了燕雲的一身武藝,經驗上總歸還有不足,所以他選了種最穩妥的打法,以守待攻,一來可以借對方打磨自己,二來也是在尋找機會。
有同伴來援,換作是誰都會放鬆警惕,唯獨寧道臣二話不說,原地做了個翻騰避讓。
叱!
當!
自背後刺來的長劍貼著右肩劃過,又正好被他旋過身來的左手劍順勢擋開,提手一刀,毫不猶豫地自下撩上。
顧飛反嚇一跳,差點被他一刀給攔砍在腰間,心中生出后怕,但還是一抖劍,威脅道:「寧兄弟真不是一般滑溜,把劍給我,顧某看在這幾日相處的份上,指你條活路。」
寧道臣雖避過了他的偷襲,卻也被黑衣小頭目一劍划中左肋,血流不止,雖奮力拉開了身位,但也處在雙方的前後包圍之下。
他看向顧飛,挪揄道:「我們真沒那麼熟。」
「那你不去死還等什麼。」
與黑衣小頭目相視一眼,顧飛再次執劍刺出。
荊劍雖離他近,但想要馳援已是來不及,只能大喝一聲,將手上長劍朝顧飛甩去,想逼對方回救,不過失了兵器,他接下去的情況看起來也不太好.……
轟!
又是一道靈電閃過,也不知到底劈在了誰的身上,但這鎮元鎖靈陣的最後一次攻擊終於被觸發了。
聞聽殺機到來的黑衣小頭目眼中一亮,半路收勢改招,長劍一挽,打出道無形劍氣。
他先前只在外圍遊走,除了拾遺補漏外,一直都在等著這機會到來,自是想要親手殺掉目標,也好在主子面前邀功,偏不巧因為寧道臣的出現不得已下場牽制,如此一來功勞說不得就得落到其他人手上,眼下陣法既消,他又怎還有心思與這無關緊要的小子糾纏。
只是千算萬算,在他剛運轉真氣的時候,就被道種在身的寧道臣察覺到了不對勁,生死關頭,做出一個本能地後仰,也沒功夫計較尾隨在後的顧飛會在自己身上刺出幾個窟窿,畢竟前面躲不掉,後面的也就不用再煩惱了。
「我艹你大爺!」
卻是眼看得手的顧飛一聲慘叫。
原來寧道臣這神來一避,竟是禍水東流,把襲向自己的劍氣漏給了身後這位,所以說這世上巧合之事實在是太多了。
顧飛也是倒霉,就像昨夜避雨的時候他自是知曉會有山崩,所以趁著沒人注意就先溜了,結果沒走多遠就發現隊伍也要離開,不得已又轉回來,也是這次要襲擊商隊的計劃太倉促,他雖能把隊伍的動向傳出去,但對於計劃的細節卻了解不詳,比如這作為後手的鎮元鎖靈陣只能攻擊三次的情況他就不知道,一來是那邊為了怕暴露,自然沒再聯繫他,二來也是覺得不會有什麼影響,相信以這位內間的聰明會自己明白過來,做出該有的應對。
結果倒不是這位不行,而是隊友太坑了。
眼看顧飛在倉惶間只能硬接自己一劍,噴著血倒飛出去,黑衣小頭目當下傻眼,隨手一掌就朝笑得幸災樂禍的寧道臣打去。
不過也因為這一頓,一根黑龍般咆哮的木棍飛來,如巨木撞擊般,將他腦袋給轟了個稀巴爛……
距離斷腸山的襲擊已經過去有三天。
寧道臣在兩天前抵達煙霞關的時候,就已經從昏迷當中醒了過來,這座有著「拒敵天門,守國煙霞」之稱的雄關不僅是一處關隘,也是西北遠近聞名的城鎮,常規屯兵五萬,堵在斷腸山的咽喉上,成為燕國西北拒敵的最後一道屏障。
也正因為有這座雄關在,得以遠離戰火侵擾的西北風光才顯得迷人,東北連接大海,直往南下,便是讓燕國能夠坐享一方的萬里平原。
今天陽光很好,坐在小院內的藤椅上眼看塵埃飛舞,寧道臣覺得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安逸,無憂,沒有紛爭和勾心鬥角,通俗點說,就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誰也別來煩。
臉上還能看出病態的蒼白,畢竟失血過多,身上也有隱隱作痛,據說肋骨斷了幾根,築基修士盛怒之下的一掌足以秒殺凡人,他能大難不死也算奇迹,報仇倒不必了,對方腦袋被轟碎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出手的,是名叫老龐的車夫。
想到這,寧道臣覺得自己就像這爬在青藤上的蝸牛,要走的路還遠著呢。
因為都是沖著人命來的,所以商隊的貨物損失不大,雙方的大規模死傷是在陣法失效之後,不過那時候他已經暈過去,結果是荊劍來告訴的,最不討好的當然是對方,他自己就親手殺了四個,後來又擺下了將近二十具屍體,能逃出者夭夭,顧飛竟也神奇地成為其中之一。
商隊這邊,青雲峰沒了五個弟子,苦竹山三個,還有兩個是靈劍門的,受傷者不計,邱泰這位大金丹也沒討好,不過不是致命傷,當天就恢復了大半。
後來說,要不是他寧道臣這突如其來的攪合,死的就不只這個數了,畢竟都知道對方布下的陣法攻擊次數不多,但也沒料到會這麼少,才三次,一個不注意,真有可能被這些傢伙暗算。畢竟培養個修士不易啊,所以荊劍來時,也說如意坊承他這個人情,至於下人苦力們雖說都算份內之事,但也得了該有的賞賜。
張元吉倒沒死,原因是身上有一件保命的玉佩,替他承載了七成的傷害,不過這能夠擊殺金丹的靈電,就算只剩下三成威力,也足夠這個練氣期修士喝一大壺,距今還躺著沒醒,經脈大半損傷,看來得送回山去治療了。
綜合來看,這次事件帶來的結果都還不錯,人情落下,點點小傷不算賠本買賣。
也正因為從荊劍口中了解到張元吉的能耐,才知道要非他被劈倒,風頭可就不是自己來出了,莫非這就是奪來的機緣?想想,又未免覺得廉價了些。
他卻不知道,已經有人注意到他了,他自己慫恿下人苦力時就說過,邱泰在這位面前,也不過是這個(小拇指)。
「我就不去了吧。」
聽聞煙霞關守將白不聞宴請自己到將軍府作客,寧道臣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也猜到真正要請自己的應該是馬車裡的女人,不過是借主人的名義罷了。
荊劍微一笑:「你這心眼。」
指的是他那天吟完詩后被說跑的事。
寧道臣摸摸鼻子,搖頭:「你不懂,這世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是誰的話?」
「聖人說……」寧道臣猛地坐起,回頭時狠狠剮了荊劍一眼,這傢伙正在幸災樂禍,擺明了是要看他出糗。
青藕裙袍,玉步生蓮,款款而入的是那位貌美的侍女,只是現在人家身上沒有半點的下人模樣,其端莊不下主人,其風采更勝一籌,不過人是好看,謂之驚艷,但總覺得缺點什麼,嗯,表情太冷,像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又像個死人。
所以她走過來的時候,寧道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再考慮一下。」
貌美侍女只是掃了他一眼,隨手把座假山轟得粉碎,之後就飄飄然離開,全程短暫,簡單又粗暴,還過來和他說兩句,算是在表達客氣吧。
荊劍看著呆若木雞的寧道臣,有感道:「古人誠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