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祭神台
就在啟策一邊觀察戰局，一邊思索著這危機感的來源時，伊恩突然有了新的動作。
他那原本緊握在手中的無心木法杖，忽然脫手而出，飛到了半空之中。與此同時，伊恩那張念著咒語的嘴也抿了起來。蒼白得看不見血色的嘴唇，在抿上以後，牽扯出了一個微不可察的笑容。就在那一瞬，啟策心中的危機感達到了頂峰，靈魂核心之中的專誅，發出了破空一般的長嘯聲。
【祭神台……】
屬於千年前的記憶，翻騰出了這個詞。這個他完全不知所謂卻又意外熟悉的詞，令他的理智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黑貓是在稍慢於啟策之後，察覺到的這忽然的異變。它的眼中只有仇敵的身影，精神更是集中在了魔法咒語之上，魔力在這它臨時用用的軀體之中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迅速轉化入咒語術式之中，足下的力量法陣湧起陣陣魔光……這也導致它強行將視線轉向空中的無心木法杖時，已經慢了一步。
這一夜發生了太多事，時間已經走向了破曉之時。本是該晨星發出穿雲之光的時刻，那輪殘月卻依然高懸在夜空之中，光芒更甚從前！
黑貓仰視那輪殘月之時，行動像是突然被什麼封住了一樣，失去了動作。而伊恩沒有看向任何人，他高高昂起頭，似乎是在享受這一時刻。他那枯瘦蒼白的雙手，向著高空舉起，殘月的光芒似新的寶石，恰好位於那無心木法杖的頂端。
「神……向您致意！」
他那長長拖曳在身後的黑袍隨著突現的風上下翻飛，而虔誠之中壓抑著狂喜的感情，也由他顫抖的身軀展現了出來。他似乎是要竭力保證此刻的莊嚴，卻又陷於瘋狂的邊緣。
他低下頭，迎向天空的雙手，突然指節彎曲，同時扣於掌心。這彷彿是個信號，就在他扣住手掌的同時，數十道交錯著輪廓的魔法陣以恢宏的氣勢向著四方擴散了出去。那是完全雜亂無章的交錯，任何魔法師的法陣的疊加，都沒這場景來得更加讓人不舒服。
而那蒼勁有力深深陷入大地的刻印痕迹，讓這些魔法陣的交織更給人一種猙獰可怖的感覺。它的擴散似刀痕劍影般凌厲，一道道溝壑轉眼間遍布在了方圓數千米的大地上。
這，只是個開始。啟策在那陣擴散的時候，就已經行動起來，他想立刻拽走黑貓，卻發現自己的雙腿被牢牢釘在了地面那些溝壑之中。動彈不得。他怒意驟起，但能夠震懾百獸的殺氣，也無法讓他從這怪異的魔法組陣里脫身。
夜空之上，光華大盛。啟策一抬頭，看到的便是他前所未見的奇景。
那懸於夜空的無心木法杖，頂端鑲嵌的瑩白寶石，本籠罩著層層黑雲，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殘月的光輝卻漸漸匯聚成了一道奇特的光流，「傾倒」進了那寶石之中。這是視覺差，還是魔法現實？啟策搞不清楚。
他只是看著那瑩白寶石似一盞酒杯，月光如美酒，逐漸灌滿其中。終於，那光滿溢了出來，順著無心木法杖向下傾瀉，輕柔地灑在了伊恩的身上。
「感恩，神的賞賜……您的教徒伊恩，於今夜為您獻上絕佳的祭品……祭神台上，如神所願！」他念咒一般，用啟策從未聽過的語言敘述著儀式的前言。
而最讓啟策心驚的是，他不僅莫名能聽懂這段話的意思，還從中捕捉了一個熟悉的詞語。
祭神台。
他的雙眼之中，忽然不見了四周所有的人事物，唯獨留下那傾倒在瑩白寶石上的月之華。而這之後的種種，都彷彿曾經發生過的事那樣，每一步都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知道，那瑩白的寶石會忽然裂開，它盛滿的月光將奔涌而出，隨後……
一聲寶石碎裂的聲響之後，萬千光華奔流而下，迅速填滿了地上狂暴猙獰的溝壑。銀月光輝賜予那交錯的法陣以神聖的生機，成百上千的咒語術式浮現而出，它們的光芒構成了一道道輪廓，最後，一座閃耀著清冷光芒的祭台，出現在了啟策的眼前。
這還不是，他見過最氣勢恢宏的祭神台。
但也足以喚回他的一段記憶。在那從小時候起，便陪伴他長大，又將他送回塞維亞拉的夢境里，出現的便是如此氣息的祭神台。
恍惚之中，他彷彿重回了那個夢境。殘月高懸在夜空，祭神台上森冷的風陣陣，而他處於離之遙遠的地方。只是，今日他的周圍沒有那些披著袍子的虔誠之人們，祭神台上，也沒有那個他分外熟悉卻總也想不起、看不清的人。
「你是……誰？」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然而無人應答。這個伊恩，這個祭神台，這一切都與他的夢境有著斬不斷的聯繫。他想搞清楚，但在這層心境之後，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了一片血光。
那血色染紅了夜空遙不可及的殘月。一把刀插在那人的心口上，血流，從祭台之上的人身上，彷彿泉眼之水般向著四周流下。
光輝很快失去了它的溫和，翻湧著想要吞噬那些鮮血！這是祭台！祭神的魔陣！處於其中的祭品，唯有以鮮血祭祀神明！
他想起了伊恩初次見到他與黑貓時所說的話。祭品。他和黑貓都是他選擇獻上給那神明的祭品，就像夢境里的那人一般！
啟策終於從自身的魔障里醒悟過來，當他將視線轉向黑貓之時，他看到那個被祭台困住的小小身影，還在忘我地凝視著夜空之上的殘月。
「醒醒！！」啟策大聲吼著，可惜這聲音一點也無法傳達過去。他眼看著那構建起來的祭台，正把黑貓拖離地面，似乎要達成它的「願望」，將它送入蒼穹，與那月光相融。
這還真是沒有一點錯處，它確實是在奔赴月亮，只是以死亡為代價。就連它的深仇還立於地上，都無法喚回它的意志。
「回……」啟策發出了一個聲音，隨後湮滅在了咽喉之中。因為那祭台，已經不再上升。
當它停止之時，祭神儀式，也將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