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掌控權
當啟策意識到了脊背之上那條與脊椎齊平的魔力經絡，正在蘇醒的時候，他手下的攻擊突然停止了。這是他無法控制的情況，一直以來全力供給蝴蝶雙刀的魔力，因為那條魔力經絡的蘇醒，而自動分了一半湧向了那邊。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是件很怪異的事。和殺氣這種從一開始就不受控制的力量不同，啟策對魔力本來是有絕對掌控權的，他天生就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脫離自己的控制。
所以突如其來的失控，讓他行雲流水的攻擊動作出現了停頓。他停頓了，但那些飛撲過來的猛毒獠牙獅不會停下。它們正好抓住這個機會將利爪與獠牙伸向了啟策。就在他回過神的瞬間，還沒來得及抬手抵擋攻擊，比他下意識更快的是黑貓的魔法陣。
那些陣中的咒語術式在迅速輪轉，魔法的光輝構建出一道巨大的圓形盾牌，將撲來的猛毒獠牙獅全部震退。啟策就看著那些獅子如狂風掃落葉一樣被丟了出去，盾牌的光芒也跟著消失了。黑貓半死不活地趴在啟策的肩膀上，像一條落水的濕抹布。
「……謝了。」啟策道了聲謝，但黑貓已經連回應他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可真是一場不應該的失誤，讓本來生命力就在消散的黑貓出手使用魔法，只會加快它的死亡速度。這傢伙在這樣的情況下以比他本能更快的速度保護了他，這讓從上輩子就孤軍奮戰的啟策，很不適應。
儘管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雖然已經在心裡接受了黑貓作為同伴，甚至可以說是兄弟朋友這種原本他只會置之一笑的關係，但要真的從性格中扭過來，還真是特別的不容易。這是他第一次遇到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的人（？）要是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啟策上輩子二十多年以來建立的人生觀，出現了裂縫。
【去救……】
他想起那時聽到的潛意識裡的聲音，他很確定這聲音就是他自己的，而不是聽到的任何其他人向他表達的催促。對於啟策來說，讓他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人，這更加需要異常強大的理由，那理由必須得突破他上輩子建立並一直信奉至死亡的觀念。
可是，現在這個狀況，他算是救下黑貓了嗎？顯然不是。啟策皺起眉，他的眼裡閃過煩躁的情緒，這是他來到塞維亞拉大陸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煩躁。無論是在剛剛蘇醒時，面對未知的大陸、完全不了解的魔法和根本不確定能不能相信的人，亦或者是獨自一人踏入格雷山林，與野獸、妖獸搏鬥，面對獸群的衝擊和未知魔法師的襲擊，他都沒有煩躁過。甚至可以說，在他的心底，真正的自己始終處於一個冷眼旁觀的位置，對於自己是否會在這些戰鬥中死亡，或者被絕響十二團的獵人們圍攻，他都一點也不在乎。
甚至在與黑貓達成合作協議的時候，他還打心底里分析過，自己被這隻來歷不明的貓背叛的話會是什麼下場。但他毫不在乎，不在乎生，不在乎死。這兩種狀態他都體驗過，而冷眼旁觀是他向來的做法。在他表面行動之下，真正的自己只為一種情感感召過，那就是復仇。
在上輩子，老實說，他從未對那些早在他又記憶之前就被滅了的家族有什麼感情。他之所以復仇，更像是一種遊戲。因為他的感情彷彿生來就缺失了，靈魂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復仇這種感情，讓他的內心掀起了波瀾。終於找到可以為之拚命的事了……他的內心是對血腥的興奮，在沒人的時候，讓他冷漠的靈魂為之發笑。
他在臨死之前，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像他這樣發自靈魂情感缺失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他真的算是人嗎？結果這個問題還沒想明白，迎接他的死亡，將他由那個夢境引領著，拖入了這個奇異的世界。
而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被告知，你真不是人。你還是一把刀。啟策想起，他來格雷山林最初的目的只是為了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那把刀。什麼都搞不清楚，或許就會像上輩子那樣，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或許身份對一些人來說沒那麼重要，但對啟策，卻莫名的重要。
「蠢貓，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啟策的眼神里，煩躁的情緒已經平靜了，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那平靜異常的眼神里，涌動著連虛弱的黑貓都感受得到的殺意。
黑貓略微抬起了頭，它的視線是模糊的，看不太清楚啟策臉上的表情。它的感官也變得遲鈍，不知道啟策是否在行動。話說……眼前那些四散紛飛的是什麼？落葉嗎……密葉區的落葉，可真多啊……
紛飛的當然不是落葉，而是那些猛毒獠牙獅的四肢。啟策手中的雙刀漸漸熄滅了它所附著的火焰，恢復為施密特家某一代冶鍛師打造出的玄鐵刀的模樣。它在月光之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冰冷而薄的刀刃只是向前輕輕一削，來得無論是利爪還是劇毒的尖牙，都無聲無息地飛散了出去。速度極快的砍殺，埠整齊，甚至當啟策已經移動到了下一棵樹上時，那些重重摔落在地的獅子才剛剛意識到遲來的疼痛。
黑貓無法回答啟策的話，它費力地動了動爪子，最後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啟策聽到它喉嚨里發出老貓特有的呼嚕聲。
啟策也沒想過得到黑貓的回答，他有時候就是會莫名其妙地問一些問題，而不期望對方的答案。他已經不再向雙腕的魔力經絡輸送魔力，與此同時，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了起來。在黑貓垂下的長尾巴旁邊，是啟策的脊椎。
沿著脊椎線，那條剛剛蘇醒過來的魔力經絡，正泛著冰藍色的光芒。這與蝴蝶雙刀上截然不同的魔法光輝，彷彿是啟策此刻情緒的映照。如果說當初喚醒蝴蝶雙刀時，他的心中充滿了對殺戮的熱情，像任何一把刀那樣，對戰場有著按捺不住的興奮，那麼現在，他的心中卻是極夜時期的冰原。厚厚的冰層封住了他全部的情緒，但卻暗涌著恐怖的殺意。
封鎖在專誅周圍的枷鎖，繃緊了它那無形的鏈條。又有一股魔力要突破桎梏了。但啟策要的不僅僅是這樣的結果，他要對自己的力量，有完全的掌控權！
集中精神，啟策閉上眼睛，僅憑著殺氣反饋回來的信息揮動手中鋒利的雙刀，身形在樹叢之間飛躍閃動。想要控制自己的力量，就要使用它。這是永恆不變的定理，唯有使用到極限，你才會了解它究竟是什麼。當你將它研究透徹了，那麼控制權就會落到你的手中。
啟策將自己的感官徹底融入到了殺氣之中，此刻的他比起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月色之下，鮮血噴涌，獅吼與揮刀之聲相互交替，而落葉雨之下紛飛著的是殘肢斷牙。他看到了這一切，聽到了這一切，嗅到了這一切……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閃著光的到底是什麼？啟策循著殺氣無形的指引，將意識與行動分離，落入了光點匯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