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夏佐的預言
莫.夏佐夫婦埋名波爾頓小鎮，化身最普通的冶鍛師家庭，不是為了這樣平凡地傳承下去。他們使用兩種族徽結界，一種是偽姓施密特結界，用於日常的結界鎖，包括冶鍛屋的結界鎖也使用著這平凡無奇的結界法陣。
但在冶鍛屋的地下，有一條通往隕鐵丘的地下通道，在隕鐵丘的正下方，是封著莫.夏佐結界的冶鍛屋！那座冶鍛屋裡封存的，就是陷入了沉睡中的絕世名刀「專誅」！專誅即使陷入沉睡，也依舊散發著極大的魄力，只有莫語塵與休伯特.夏佐的聯名結界才能將這股魄力周旋在室內。就算如此，若不是冶鍛屋上方的隕鐵丘擁有平息刀氣的力量，還是會被警覺的帝國預言師發現。
正是因為波爾頓小鎮所擁有的這座隕鐵丘，才讓他們夫婦選擇了這裡作為藏身之地。專誅是他們的心血，當初專誅擁有了自身的靈魂，並利用108塊東皇羲和的玄鐵化出肉身，卻是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面對空有靈魂，沒有情感，空有力量，沒有意志的專誅，夫婦二人想不到方法去處置。授命他們鍛刀的聯合帝國兩位首領卻對這奇事充滿了興趣。他們命令另外十四位冶鍛名師，獻出他們為帝國鍛造的十四把神兵，作為專誅肉身的魔力經絡，專誅也毫無障礙的將它們融入了體內。
他們想打造出的是一個神，充滿了殺氣的兵刃之神。而這個空有靈魂力量，卻沒有情感意志的神，成為了他們真正的帝國之刃。只要專誅所在的戰場，勝利必定屬於聯合帝國。戰無不勝伴隨著血腥的屠戮，神名在恐怖中被遠播。莫.夏佐夫婦卻在這段時光中被軟禁於帝國之中，對專誅的事情一概不知。直到專誅肉身命殞萬劍丘，本物之刀被送回帝國處置，他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大預言師休伯特.夏佐做出了一個預言，專誅將在聯合帝國消失於塞維亞拉大陸的一千年之後，靈魂再度復甦，在莫.夏佐後人的幫助之下，重塑肉身。
因帝國之刃事件而對聯合帝國心生厭惡的夫婦二人，將自己的心血盜出。跟隨預言，讓專誅再臨塞維亞拉是天賦的使命，那時候，那個專誅是否還是這樣無心無情？誰也不知道，但莫語塵從好友釋家得到了天命吉兆的測算，知道這是不可不做的事情。
莫.夏佐的後人，以施密特為偽姓，困守波爾頓小鎮。他們每一代都盡其所能留下幾把製作精良的刀劍，並利用隕鐵丘的鐵與精純晨火，佐以莫家的秘法冶鍛玄鐵，作為千年後專誅復活的備用之物。
即使一生困守波爾頓，也沒有哪一代後人為此感到不滿。助家族絕世神兵復甦，這是每一代冶鍛師的浪漫，如果將來專誅復甦有用到他們製作的一把刀或是一把劍作為魔力經絡，化出的肉身有他們冶出的一塊玄鐵的功勞，那就是對他們畢生努力最好的回報。
否則，哪怕你走出波爾頓，哪怕你耗盡畢生功力，沒有了語塵夫人那樣的天才與大預言師夏佐的預言，你能冶鍛出這般擁有靈魂的神兵來？即使是在聯合帝國時代，鍛造帝國之刃的名師們，也沒有人鍛出第二把專誅這樣的神兵！
這些道理，喬納斯都懂，但他和家族的前輩們不同，他的心中因為妹妹而有著小小的叛逆。聯合帝國早已毀滅一千年了，專誅卻還是那樣，沒有半點蘇醒的跡象。他才十七歲，就算出師，卻並沒有得到去往莫.夏佐冶鍛屋的資格。沒辦法，喬納斯只有每天去往隕鐵丘，試圖通過莫.夏佐的血脈來感應地下冶鍛室內的情況。然而依舊是白費功夫。
說實話，喬納斯對祖上傳下來的這個傳說，是有點懷疑的。倒不是懷疑語塵夫人他們的冶鍛力量，只是對專誅能化身為人這件事，他是懷疑的。如果專誅真的那麼厲害，為什麼沒有在歷史上留名？而且一把刀擁有靈魂意識，還能化身為人征戰沙場，這故事實在太神話了……
喬納斯擔心希貝兒，他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必要要為了這個神話般的預言繼續困守波爾頓小鎮。比起千年前的故事，還是妹妹在他的心中分量更重。
希貝兒喝著粥，抬眼偷看喬納斯。她哥明顯心不在焉，勺子在粥碗里戳了百八十遍，表情陰沉，心事重重的樣子。其實希貝兒很清楚喬納斯的心思，但是沒辦法，關於家族的那個傳說，她也是知道的。莫.夏佐的後人千年來就出了她這麼一個預言師，似乎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天賦奇才讓她對預言非常敏感，她知道，夏佐大人的那個預言並不是一場空談。
「哥，吃完飯我們去隕鐵丘逛逛吧。」希貝兒出聲，將喬納斯的意識從心事中拉回。
喬納斯愣了一下，隨後無奈一笑。希貝兒太了解他了。
吃完飯，兄妹倆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安東冶鍛時會自備食物，也用不著他們擔心。去阿達爾學習已經過去了一年，每半年才能回來一次的希貝兒對故鄉風景有著說不清的懷念。喬納斯看她望向曾經很愛去的小花崗，現在是六月天，春花凋謝，那邊只剩下一片綠草地了。
「想瑪格麗特她們了嗎？」喬納斯問。瑪格麗特那幾個鎮上的女孩，與希貝兒年紀相仿，在她去阿達爾之前，經常玩在一起。
「是有點。不過假期還長，過幾天再去拜訪就是了。」希貝兒言下之意就是今天一定要陪他一起去隕鐵丘。畢竟兄妹兩人也很長時間沒一起出過門了。
隕鐵丘位於波爾頓小鎮的正西方，相傳是千萬年前的一顆流星隕落此地，形成的一座充滿鐵礦石的山丘。隕鐵丘的鐵烏黑髮亮，硬度非常，是上佳的冶鍛材料。這座礦石丘是波爾頓小鎮的建立之本，有眾多冶鍛師守衛，還有鎮徽為陣心的守衛結界守護，除了通過鎮長允許的本地人的力量法陣，沒人能從隕鐵丘上撬下一塊鐵來。
當然，真正敢打主意的人早就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就下手了，比如莫.夏佐夫婦。喬納斯每次想到那座位於隕鐵丘正下方的冶鍛屋內，有一把沉睡中的絕世神兵正悄悄吸取隕鐵的力量，就不得不佩服語塵夫人的狡猾……這麼說好像有對先祖不敬的嫌疑，但喬納斯真的佩服。
話說回來，有一把神兵在底下吸取了千年的力量，隕鐵丘的鐵質量卻並沒有下降，足以證明它的強悍。世人還是低估了它的價值，也不知道先祖語塵夫人與夏佐大人，是怎麼發現這麼一塊寶地的。
守衛隕鐵丘的人看向喬納斯，那少年他們很熟了，施密特家的長子，非常熱衷於站崗工作。他對隕鐵丘的熱情令兩位輪值的守衛冶鍛師感到汗顏，畢竟他們可沒法做到半夜不睡覺也要來做編外守衛。看了眼喬納斯旁邊的希貝兒，守衛大叔不禁在心中嘆氣。鎮上出了個天賦奇才的預言師這件事，是個轟動性的大新聞，可能他們對那個冶鍛技術不錯卻很沉默的安東.施密特沒什麼印象，但他的這個女兒卻是人人都知道的。
好不容易妹妹從阿達爾那麼遠的地方回來度假，做哥哥的也不帶妹妹出門玩玩，跑來隕鐵丘做什麼？難不成這小子還想帶著妹妹一起站崗？
希貝兒察覺到視線，抬頭朝他們笑笑。喬納斯懶得管那兩大叔的想法，帶著希貝兒繞到了沒人的背丘。他伸手貼在隕鐵丘上，閉上眼睛。
口中默念著咒語術式，他的手下閃過一道光芒，緊接著，圓形的法陣自手掌向外擴大。這是屬於喬納斯個人的力量法陣，刻畫屬於自己的力量法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喬納斯用了三年的時間，才完成了刻畫。
一旁的希貝兒心領神會，也默念著咒語術式，將自己的力量法陣召喚了出來。她的法陣最終成型要比喬納斯的大得多，法陣在她的腳下延展開來，籠住了二人。喬納斯看了一眼希貝兒的法陣，那上面疊寫的咒語術式又更新換代了，看來希貝兒的咒術學習精進不少。
其實當希貝兒上次假期回家，在他面前召喚出屬於她自己的力量法陣時，喬納斯的內心是複雜的。畢竟他這個做哥哥那時候才剛刻畫完成，咒語術式都沒來得及疊寫幾個，而比他小兩歲的妹妹卻已經成功刻畫了法陣，看看上面他完全摸不到名堂的咒語術式，貌似還都是高級咒術……
那時候希貝兒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讓喬納斯不用為她太擔心，專心冶鍛。看到哥哥有點沮喪的樣子，她還安慰了他：「哥你別傷心，我的法陣也是在諾亞同學的幫忙下才刻畫完成的，那些咒語術式大部分都是他幫我疊寫的啦！」
她這麼一安慰，倒讓喬納斯的注意點放到了別的地方……那個「諾亞同學」是誰？可惜希貝兒沒準備跟他細說，於是這個疑惑到今天都還存在。
希貝兒的法陣與隕鐵丘上喬納斯的法陣都是通過了鎮長允許的，所以隕鐵丘上的守衛結界也不會排斥他們。二人的法陣上，咒語術式在不斷轉動，隨著轉動他們的力量滲入到了隕鐵丘內，並一路沖向了正下方的那個冶鍛屋。莫.夏佐結界雖然暫時沒對他們打開，但作為後人血脈，力量也不會受到排斥。他們通過那兩道力量，感應著冶鍛屋內的情況。
讓喬納斯皺眉的是，力量傳回的消息是，一切正常。這並不是好事。二人查探了一會兒，收起了法陣。
「哥……」希貝兒看著她哥皺眉的樣子，猜到喬納斯現在心情一定很糟糕。
雖然他們得到的結果是喬納斯每天都在面對的，但是……今天的喬納斯正處於爆發的邊緣。
「希貝兒，你說那個預言，真的不是個錯誤嗎？」喬納斯抬起頭，看著她。
「哥，我相信夏佐大人的預言。」希貝兒的表情有些嚴肅，她不希望她哥哥真的對預言失去信心。畢竟，莫.夏佐後人的使命是基於那個預言的。
喬納斯搖了搖頭：「希貝兒，你有沒有想過？就算夏佐大人的預言是真的，可是聯合帝國早就消失了，一千年以後？一千零一年也是一千年以後，一千五百年也是一千年以後……誰知道究竟是哪一天？可能你哥我這輩子困守波爾頓小鎮，都見不到那一天了……」
希貝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喬納斯，畢竟困守於此的是喬納斯，而不是她希貝兒，她可以憑藉天賦預言的奇才走向阿達爾，但喬納斯不行。喬納斯也不想讓希貝兒沉浸到他的苦惱中，於是他拉起妹妹的手扯出了一個笑容：「走吧，去小花崗坐坐。」
兄妹倆在小花崗的綠樹蔭下聊了一下午，都沒有再提關於專誅的事情。但希貝兒的心中卻有了另一番決定。晚上，安東從冶鍛屋出來，掌勺做了晚餐。三人聊了聊，隨後各自回房。希貝兒關上房門，走到了位於窗下的小桌前。她從封了結界法陣的小包中取出了一枚魔法石。那塊石頭彷彿一塊明鏡，清澈透明。而在透明的石核中，有一道水流在緩緩流動。這不是普通的魔法元素石，即使在盛產魔法石的格萊瑞王國，它也是稀有品中的貴族。水鏡石，它不屬於元素石系，而歸類於造物神石系中最詭異的那一類，月神石系。
月神石系下的魔法石品種稀少，但每一種都具有特別的力量。水鏡石是月神石系中的治癒與魔力源石，它擁有百倍強於普通魔力源石的魔力，能在瞬間補充所需魔力，同時修復體內魔力經絡使用過度產生的損傷。雖然水鏡石已經是月神石系中最常見的品種，但也非常稀有。
希貝兒將水鏡石握在掌心，雙手合十呈祈禱狀。她深呼吸一口氣，隨後開始默念召喚力量法陣的咒語術式。隨著數十種複雜的咒術的運用，她的魔力開始在體內的魔力經絡中瘋狂運作。力量法陣在她的腳下展開，隨著魔力的注入不斷加大。漸漸，一個以施密特家為中心，籠罩了周邊數百米的大法陣開始成型。
希貝兒的魔力到此枯竭，但她沒有停下，轉而開始為法陣疊寫預言用的咒語術式。這些咒語術式已經不單純是高級的單句咒術，它們每一句都融合了三到四個高級咒術，這對操縱者的控制力與魔力都是極大的考驗。好在希貝兒手中的水鏡石也開始了運作，純凈的月神魔力像一道水流沿著希貝兒雙手的魔力經絡進入她的體內。
疲憊被水鏡石拭去，希貝兒低聲詠唱著最後的咒語，一個大預言術全面成型。她的雙目好似晨星，望向隕鐵丘所在的方向。
「通曉未來的魔神西絲娜大人啊，臣服於您的信徒，希貝兒.施密特以己之名，向您祈問未來的真理。休伯特.夏佐向您祈問的預言，於何日實現？請將神諭明示我心……」祈禱言之後，大預言術被施下。
預言術的施展目標從來都不是敵人，而是祈問神諭的預言師自己。於是，在形成數到輪盤的法陣中，那些疊寫的咒語術式同時開啟了運轉。幽暗的光芒向法陣的中心彙集，隨後騰空而起化為一點，刺入希貝兒的額頭之中。那裡是預言師的真理之眼。在真理之眼中，希貝兒看到了神諭展現的畫面。
隕鐵丘的上方盤旋著黑色的霧氣，月光與飛虹閃現其中。突然間，那兩道光芒開始交融，並射下一道光束穿越了隕鐵丘。光束在漆黑之中不斷行進，破開了莫.夏佐結界，如同一道雷電刺入了那把籠罩在赤色流火中的神兵之中。
她能夠感覺得到，專誅在不斷地顫動。有什麼東西就要醒來……或許，那就是專誅沉睡的靈魂。正當她專註於眼前的景象時，一雙眼睛從火焰中看了過來。那雙眼睛帶著北陸冰原般的寒意，恐怖的殺氣轉眼間凝聚，直撲希貝兒而來。
「糟了，過了窺視真理的界限……」希貝兒連忙閉上真理之眼，從神諭之中撤出意識。那道殺氣卻像利刃不依不饒地斬了過來，似乎要斬斷這窺視它的力量之源。
「咔！」一道裂響，希貝兒手中的水鏡石碎成了兩半，石核中的水流暴露在空氣中，轉眼間蒸發了乾淨。希貝兒睜開雙眼，口中吐出鮮血，跪倒在地。魔法陣失去了力量源，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殘月高懸在夜空，俯視著大地。希貝兒伸出無力的手，想抓住桌上的小包，水鏡石被毀，她的魔力經絡受到了法陣上數個高級咒術的衝擊，產生了裂傷，疼痛讓她蜷曲在地。
「希貝兒！」意識模糊中，她聽到喬納斯破門而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