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鏡中人是誰···
我睡覺從來不曾老實過，這是母后說的，所以六歲那年，她們兩個就把我一個人丟在了傾凰宮。傾凰宮很大，有一扇連地的窗，窗前中種植了不少桉樹，無論春夏秋冬，總會被風吹得刷刷作響，綽綽形影打在窗子上，如同一個又一個張牙舞爪的鬼魅般，我不敢入睡，只得窩在被子里露出眼睛盯著那不斷搖曳的東西，雖然第二日清晨依舊會發現被子枕頭掉落在地，但是入睡的時間被推到了後半夜。
此刻頭頂被一團冗重的東西堵著，還散發著難聞的書卷霉氣味道，我拱拱身子，那像是沉積了千年的霉味更加濃重，再往上拱時，卻有了濕熱的氣息極有規律的打在臉上，我倏得睜開眼，委實嚇了一跳，映入眼帘的除了眼前龐曄的睡顏，還有立於石室中間的周洛傾。
我「騰」的一聲坐起身子，生生扯疼了傷口。
我倒抽一口涼氣。
「陛下受傷了？」周洛傾面色微白，瞳孔深臣如淵，難以瞧出半分神采，稍稍落下的兩眉淡皺，聲音裡面一絲隱忍的急促。
「小、小傷而已。」我緩了口氣，隱忍著不適問他：「周愛卿何時來的？為何不喚醒朕？」
「微臣三個時辰前才撲滅大火找到密室入口，來此見陛下正熟睡，不忍打擾，故在此等候。」他的眸光往床上還躺著的人一瞥，隨即看向我。
三··三個時辰啊···
我乾笑了兩聲，接著說：「周愛卿辛苦了。」
話落，我用腳踹了踹躺得一臉安然的龐曄。
「可查到了大火原因？自發還是人為？」無奈床上這廝紋絲不動，我只能硬著頭皮同周洛傾搭話。
「臣急於尋救陛下，還未來得及查找原因。」
「哦。」我再踹、低調的踹。
怎奈龐曄的演技實在高深，裝睡裝到爐火純青。
我含恨將周洛傾深深一望，道：「那個···周愛卿啊，可否先出去等候片刻，朕稍後就出去。」
他眼裡流光微動，眸子在龐曄身上繞了兩繞才收回，聲音溫軟，頷首道：「是。」一個字飄在空中即刻消逝，他也拂袖而出，直到他的衣服消失在石牆一側，我才又用力踹上龐曄的大腿，「別裝了。」
龐曄睡相極好，整個人微微側著身子，右手枕著腦袋，左手側放身前，眉眼輕挑，唇角放著若有若無的笑，此刻···越看越是詭異。
「朕命你起床！！」
迴音陣陣回蕩在密室內部，我揉了揉耳朵，龐曄的身子先是一顫，才掀開眼皮，細長的眸子眨了兩下，然後定格在我臉上。
「陛下醒的這麼早？」
「是挺早的啊！」我瞪眼：「丞相早就應該知道周洛傾的到來吧？裝睡三個時辰是有何居心？」
龐曄武功極好，深不可測，若是連人在他身後站了整整三個時辰都不曾發現，那麼他也不會坐在丞相這個位置逍遙放肆地活到現在了。
「溫香軟玉在懷，不舍擾亂。」龐曄抬手繞了我的髮絲，玩得不亦樂乎。
我可憐的心被這一句話嚇得亂七八糟一通亂撞，最終撞在一棵蒼天大樹上清醒過來：「龐曄，你是覺得朕真得納不到妃君了？還是你早就對朕情根深種了？你要一次又一次的調戲我？」而我，一次又一次的受他調戲，時間越長，次數越多，作為一個受過萬民品頭論足的帝王的我，不會覺得被看似風華絕代實則狡詐姦猾的他調戲是一件多麼求之不得的事，只會認為那是一種羞辱，赤裸裸的羞辱，是另一種形式的嘲笑。
他鬆開了我的髮絲，嘴角的笑意散盡，道：「妖妖，有時候，你想的太多，有時候，你又想得太少。」
「多在哪裡又少了哪些？」我問。
「妖妖，多了···野心啊。」
野心？自作多情認為他對我情根深種的野心？亦或是···奪他權的野心···
思緒有點混亂，實在不想糾結下去，我道：「行了，出去吧。」
我理了理衣裳，才發現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套上了他的外袍，難怪周洛傾聽到我的聲音后才知道我手上了，手臂被這寬大的袍子遮住，瞧不出半點不同。
將將走出密室，就瞧見了站在一堆廢墟中的周洛傾和他身後三十左右的士兵打扮的人。
我朝龐曄身後避了避。他回頭望我，我張嘴口語兩個字，龐曄挑眉，會心一笑后對一眾人道：「都下去吧，本官無事了。」
那群男子有些許遲疑，齊齊看向周洛傾，只是周洛傾筆直的站在最前方，留給他們的只是一個看不出任何錶情的後腦勺。
「下去吧。」靜默了片刻才緩緩說出聲。得到命令，那群人才有序離開。
嘖嘖嘖，我點點頭，十分讚許的看了看周洛傾，這威風顯擺得···
踏步到龐曄身邊，我道：「丞相，俗話說山高丞相遠啊，他們不聽你的，也純粹是不知道丞相在朝上的威風，可不要惱怒啊！」
他的額前有三兩根碎發，應該是在密室裡面弄亂的，此刻被清風一吹，不住的搖擺起來，襯得他的額角光潔好看。
「謹遵陛下吩咐。」龐曄微勾腰道，我卻是仍然要仰視才能看到他的臉，十分不真誠的調子，十分不真誠的話語，十分不真誠的表情，我哼哼兩聲，就與周洛傾一道往龍府走。
回到阿韻的府上，已經是傍晚。燈火萬家，於樓上一覽無餘。
「你這頭髮是被狗啃了？」龍韻推門而入，手上難得的端著一個木碟。
「很難看？！」我純粹自然反映的問出聲。
她搖了搖頭，細細打量我，聽了半晌才接著說：「不是，特別難看。」
心一抖，我奔向梳妝台上唯一一個黃色鏡子前：鏡中，一個面頰還殘留有淡淡灰痕、額上頭髮成坨狀糾結蜷縮在一起、雙眼帶有血絲、此刻更是瞪著眼的女子絕望的看著我，「我···」我想問一句：鏡中人是誰···
所以···我就以這副面貌在我大袁朝兩個傾城男子面前遊盪了一整天？這臉···這帝王的臉被我丟得真是乾乾淨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