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死而後已
羅衷珂和阿蘿就坐在路邊的草地上。草叢裡那些昨夜降的霜被太陽晒乾后，連著乾草的香味一起蒸發在空氣里。陣陣草香吹來，望過去，羅衷珂似乎看到了生命的榮枯興衰，生命的輾轉輪迴。
「阿蘿啊！」
伴著乾草的唰唰聲，羅衷珂緩緩轉過頭去問阿蘿：「你是願意呆在在梨園裡跳舞，還是想遠離這個嘈雜之地，出宮去做個平平凡凡的人，安安靜靜地過一生？」
阿蘿把額前被風吹亂的頭髮撩到耳後，道：「都知大人！宮外是什麼樣的呢？我從沒有想過出宮呢！在梨園長大，除了與歌舞為伴，我不知道這世間還能有怎麼的生活！」
羅衷珂望著著涌動的草地，說：「你是沒出過宮，所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這也怪我，沒找個機會讓你出去見見世面。你瞧那隨著風兒舞動的草葉，多像大自然在跳舞啊！與歌舞為伴不不定非得在搭建出的舞台內跳；把大自然當做舞台，在天地之間歌唱、伴著星星和月亮舞蹈，那才叫真正的藝術呢！」
「嗯！聽起來好美呢！可……可我除了與您相依為命，這世上我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呢！」阿蘿將頭輕輕靠在羅衷珂的肩上，這時的她才顯露出與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神情。
「孩子！如果你以後真的想要出宮去，我會寫信給我遠在甘州的娘家，讓我舅子派人來接你。那裡可美了，有大片大片的麥田和草地，成群的牛羊，還有清澈的湖水……」
風繼續吹著，草地依舊唰唰地響著，年老的羅衷珂考慮最多的任是阿蘿以後的生活。而阿蘿——這個從小在梨園長大的女孩，第一次，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想象……
坐了一會兒，阿蘿背起羅衷珂朝未央宮走去……
何滿子正獨自一人在見芳樓下彈古箏，進到樓的阿蘿背上的羅衷珂聽到這不知哪來的小調，情不自禁地叫道：
「好……好……」
「哎呀！是羅都知！您怎麼來了？也不讓人通報一聲！」何滿子連忙起身，讓紫嬋將座椅用座墊墊得柔軟一些。
羅衷珂坐下后，何滿子道：
「怎麼有馬車不做，倒讓這孩子背你過來？也不怕累壞孩子？」
「我不累，我擔心馬車抖得厲害，未央宮也不遠，所以就把羅都知背過來了！順便在路上透透氣！」阿蘿答道。
「你看看，還沒等我開口，就搶在前面了。現在的女孩子都這樣，個個嘴巴厲害得很，就是這功底沒怎麼長進！」羅衷珂轉過頭看著何滿子，「還是你們那一輩兒的女孩子聽話！容易帶些」
「呵呵！阿蘿有您的調教，功底不會差到哪裡去的！上次我在梨園也見過，她這樣的年紀，已經懂得如何收放了，與李十二娘一個勁兒外放不同，她將來定會大有成就！」
「看你把她誇的！我這個做師父的都不好意思了！」
「我這是實話實說，」何滿子接過紫嬋從殿內拿出的薄毛毯，蓋在羅衷珂的腿上，接著道：
「您有什麼話讓我過去就是，何苦自己親自前來？您近來腿腳不好，需少走動才是！」
「呵呵！不親自過來！怎麼會知道你這丫頭待我還是這般體貼呢？我都快真把自己當成個病人了！」
「您當然算是病人了！我前些年摔過一次，知道這腿腳要是真出了點什麼毛病，那可真是愁人。可曾讓太醫來看過？」
「看了！配了些葯，吃了也不也沒見好。都這把老骨頭了，吃多了葯也是浪費！」院子里響起羅衷珂一陣爽朗的笑聲。
「怎能這樣說呢？我看您是太過勞累，休息休息好好療養定會恢復的！」
「哎！」
羅衷珂嘆了口氣，收起了笑容，憂心忡忡地對何滿子說，「你看我能停下來嗎？只要我現在一對上面說自己不行了，換個人來做都都知，梨園肯定又會引起一場爭奪。那任鴻方和公孫大娘虎視眈眈，我不想讓梨園落入她們兩人之手，心狠手辣貪得無厭，要是她們控制了梨園，這些孩子們只怕就沒好日子過咯！」
「羅都知您，為梨園弟子們憂心了！」想起皇上要擴展教坊之事，何滿子問道：
「您這次來，是……」
「我擔心要是我真的好不了了，這都都知之位傳給誰最合適。即使公孫大娘覬覦此位已久，但好在不被都都知提名的人是沒有資格競選的，這是我現在擁有的權力，我絕不會讓她們那樣不擇手段、害人性命的人禍害梨園的！」
「那您有好的人選了嗎？」
「滿意的人選到有一個」羅衷珂對何滿子笑了笑。
「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你來做如何？」
何滿子一愣，微微一笑，道：「啊？我？您怎麼會想到我呢？要談論起資格，我的年紀是最小的，怎麼可以越過她們當……」
「這不重要！」羅衷珂打斷何滿子，接著說，「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個既具備高深的技藝，又具有良好品格的人了！」
「都知大人！瞧你把我誇的，如果我要是坐上都都知之位，任鴻方定會萬般阻攔，我們的恩怨你也知道，您既然為梨園著想，就該找一個各方都能接受，藝人們都心服口服之人，不然梨園定會再度爭鬥不休，有違您的心愿呢！」
「哎！那你說找誰？我實在是想不出比你還合適的人了，偉珍珍和嚴如意雖然年歲夠長，資質也夠長，但她二人都是牆頭草的性格，做事漂浮不定，我對她們兩，是一萬個不放心！馮素之年輕時技藝不算高，即便當上了都都知，可能也會像朱碧華那樣，讓眾藝人口服心不服，往後不知道還會不會如朱碧華那樣動用手中權力迫害藝人呢！」
羅衷珂眉頭緊鎖，越說越擔憂。何滿子道：
「現在說這些還早著呢！您這腿腳一好啊！就什麼都解決了！我們就先不說這事了！」
「我過來就是要和你說這事的！只要你答應，我回去立刻上報讓你接任都都知之位，直接掌管擴展教坊之大任！」
「這……這如何使得？」
何滿子左右為難：答應后，定會引起一場紛爭；不答應，看羅衷珂拖著瘦弱的身體為梨園用操勞，自己也於心不忍，道：
「不如這樣，我來帶你處理梨園內大小事務，您把病養好了再說，可好？」
羅衷珂點了點頭，笑著回道：「好吧！」
………
平康坊萬花樓外。
「天水仙哥！給我出來……出來……」「都是雞，憑什麼我們躺著賺錢你卻坐著讓人看就拿走上百兩銀子？啊？」「今晚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貨色，可以把伸整個平康坊的男人都吸走……」……
一群姑娘圍住萬花樓大吼大叫起來，樓內的客人們伸長了脖子往外張望，不時發出一陣陣鬨笑，蘭姨聞聲也出了門，道：
「喲！你們今晚都不要接客的嗎？怎麼都到我萬花樓來了？閑的很呢！」
怒氣衝天的人群中，身穿紅衣，雙手叉在腰間的女子道：「哼！蘭媽媽！你就別裝傻了，你難道看不出我們是幹什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