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天水仙哥 3

  娜則往香似乎並不滿意，她微微欠身，道：

  「多謝蘭媽媽賜名，不過，我既不是在此賣身，花名就不能如其他姑娘一般，讓客人誤以為我乃眾妓之一，我要讓花名多點男子之氣，讓人敬而遠之。」


  「哦？」這番話倒讓蘭姨對娜則往香有些刮目相看，道，「姑娘有何高見？」


  「蘭姨既賜我花名水仙子，在此之上再加上幾個有男子之氣的辭彙，我看，我就自稱天水仙哥吧！蘭姨意下如何？」


  「哎喲！看不出！真看不出來！我本以為這小姑娘上了裝，是個不可多得了美人兒，沒想到還有些學識，好！好！就叫天水仙哥！」蘭姨忍不住鼓起了掌。


  話畢，卸了妝，與蘭姨道別，娜則往香和柳姐便回了家，一起商量找保鏢的事，就和建一起回了流光殿。


  三日後，是娜則往香第一次在萬花樓掛牌之日。


  和賀智黎吃了早飯，便說自己要去柳姐那學習新歌，賀智黎同意后，披上斗篷就出了流光殿。


  柳姐的小宅里，娜則往香在自己那還未褪去顏色的左臉又舔上新的靛藍染色，想讓這半邊臉更黑一些。


  柳姐端了茶進來，道：


  「哎呀！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再也不用每天縫衣服過日子了！」


  娜則往香故作不知她說此話何意，一邊抹著靛藍一邊道：「為什麼呀？」


  「嘿！你這死丫頭，明知故問呀你？」


  娜則往香憋嘴一笑，那抹在左臉上的靛藍裂開，來不及捂住有些開始往下掉，落在一旁的座墊上。


  「哎喲！死丫頭，快別笑了！弄髒了席子洗不不掉的，」柳姐立刻起身用布擦乾淨，道，「這靛藍質量還真不錯，你看，就這麼幾滴，就把整快抹布染成這樣了！」


  「還真是。」娜則往香轉過頭去看了看，捂住臉上的靛藍說道：「還記得在老家，母親每年都會用靛藍染一次布，已備冬季到來之前，給家人縫冬衣保暖。母親和祖母每次都在大木桶里裝上水，放入靛藍后再用手搖勻，不一會兒，手臂就變成我現在的左臉這樣——全是黑藍色！」


  望著銅鏡里的自己，說起家鄉，娜則往香似乎又看到了祖母和母親忙碌的聲音，繼續道：「想起來，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洗著抹布的柳姐嘆了口氣，道：「你想這些做什麼！忘了吧！啊！」她擰了擰抹布，看著院外那顆在秋風中唰唰搖擺、葉子開始發黃的楓樹，「回不去嘍！我的姑娘！離這遠著呢！我這輩子可能再回不去了！就在這湊合著過吧！哪天死了，你和冬冬就把我拉到城外，挖個坑，埋了完事！」


  娜則往香的心，如被秋風吹涼了一般，輕輕轉過頭，朝柳姐看的方向望去，道：「柳姐！你不會死的！我們不是要賺錢嗎？以後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你要一直在我身邊哦！」


  柳姐回過頭來，眼裡泛著淚花，微微一笑：「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不過柳姐會看著你長大，看著你找到一個疼你的男人，嫁出去，過著幸福的生活……」


  眼淚奪眶而出，娜則往香左臉上的靛藍被淚水浸濕，一滴滴黑藍色的眼淚往下掉，滴在鋪在地上的竹席。柳姐這次沒有罵她麻煩，走過來用抹布擦了擦，道：


  「別哭了！啊！剛我才想起來，再過七八個月，你就十四歲了，就是個大姑娘了，柳姐我十三歲的時候，都已經被許配給……冬冬她爹了！女人吶！一輩子！真的是不容易啊……」


  說到冬冬的父親，柳姐不禁悲從中來：當年，他因為感冒還沒好，就餓著肚子去給人伐木。結果噩耗傳來說，他因為頭昏，來不及躲避砍倒的大樹，被活活地壓死了。那之後，自己因為難以負擔生活的重擔，就出賣身體勉強過活，最後流落他鄉，在這平康坊生活至今……」


  「柳姐！女人到了十四歲就一定要嫁人嗎？」娜則往香將手疊放在柳姐手背上。


  「是啊！不然過了年紀，就沒人要嘍！」


  兩人又笑了起來，柳姐道，「要是我們今晚上掛牌成功，攢下些錢，過些日子咱們就不幹了，你也就不用整天用靛藍抹在臉上，把自己弄正醜八怪也怪幸苦的！以後給你找個好人家！嫁過去，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用設么辛苦了！」


  「呵呵！求人不如求自己，你不是常常這樣說嗎？找個好人家，再富裕，那也不怕是人家的，你沒有本事，只怕到時候也過得不自在！」


  娜則往香笑回。


  感覺差不多了，她起身把敷在臉上的靛藍洗掉。


  和柳姐的交談，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份將要有一個轉變——女孩到女人的轉變。這讓她從言行舉止和衣著打扮上，漸漸趨向一個成年女性（注1），即使還顯得那樣生疏，但他嘗試著去這麼做，慢慢地，考慮事情也更加成熟了起來。


  柳姐隨意做了些飯菜，二人正吃著，只見建帶著五個身高七尺，肌肉虯結的黑人走了進來，道：


  「柳姐，這都是我的兄弟，沒別的本事，唯一優點就是忠誠和對自己的僱主絕對服從，他們現在都是自由身，不是誰的奴隸！」


  「唉喲！找的好找的好！」柳姐站了起來，上前用手指輕輕挫了挫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黑人的胸肌，「哎喲！這黑小伙怎麼這麼結實？都吃的什麼長大的呀？啊？」


  那幾個黑人一動不動，沒有回話也沒有看柳姐，而是直挺挺地站著，目視著前方。


  建道：「柳姐，他們曾被波斯皇室訓練過，只聽命於皇室，到了大唐也都只聽命於奴隸主，那些奴隸主死了，他們現在聽命於我叔父。」


  「哦？你叔父是誰？不會是販賣人口的吧？你可要去老實交代，買賣人口柳姐我是要坐牢的！」柳姐雙手插在腰上問道。


  「不是！大唐這麼富裕，他隨便做點什麼都能賺錢糊口，怎麼可能買賣人口呢！」


  「那你說他是幹嘛的？」


  「他看這些死了主人的黑人流落在長安，所以把他們召集起來，介紹給長安大戶人家做僕人，只簽契約，不終身為奴，做滿了契約就可以恢復自由身！」


  「這樣啊！那我要是讓他們保護娜，如何讓他們聽我的指揮呢？」


  「不是有我在嗎？我會告訴他們的！」


  「你？」柳姐瞥了一眼建，道：「你在流光殿做事，你要是跟著，出現在萬花樓的次數多了，娜就露餡了，知道嗎？」


  「那我會交代他們，你放心好了！」


  「嗯！」


  柳姐將三十五兩銀子交給建！讓他拿去支付給他師傅。接過銀子，建嘰里呱啦地對那五個大個子說了一通柳姐聽不懂的話話，說完，他們便紛紛跪下，用略顯生澀的漢語道：


  「請您……放心，我們會保護那位姑娘……她不會……受到任何侵犯！」


  柳姐從沒聽過這種口音，彎著腰就大笑了起來。


  「哎喲！哈哈哈……你們這口音，怎麼……怎麼這麼好笑喲！哈哈哈……」


  （注1）：唐朝法定成婚年齡，女子為十四歲，男子為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