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舌戰
刀鋒轉瞬即至，眼見一顆頭顱就要滾地，青衣漢子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仍然是面帶微笑，不躲不避，更不求饒。
「慢。」吳明發話了。
兩柄鋼刀略微側向，擦著青衣漢子兩側耳廓而過，其中一柄鋼刀的刃口擦到青衣漢子耳側皮膚，一串血珠順著耳廓滴滴墜地。
青衣漢子面不改色，只是微笑。
吳明皺著眉頭打量青衣漢子，一言不發。
他心裡在疑慮，非常的疑慮。
不為別的，他見過的山賊不計其數，有兇悍的，懦弱的，渾身痞氣的，一臉無賴相的，故作豪氣萬丈的，色厲內荏的，等等，但是，這等孤身入敵營，鋼刀架脖，卻如此鎮定自若的人物，最起碼他在黑風山從未見過。
這種氣勢，其實很多年前他也有印象，那是他還是捧日軍右廂第三軍都指揮使皇甫策將軍帳前親兵，在皇甫將軍的身上，就曾感受過這種萬馬軍中旁若無人的氣勢。
「你是何人？」吳明緩緩問道。
「黑風寨小卒，張雲山。」青衣漢子又是一笑，再次拱手作答。
吳明冷冷一笑，「小小黑風寨，竟有你這等人物，倒讓吳某小瞧了。」
那張雲山略略頷首，「不敢，讓這位當家的見笑。」
朱勇騰起縱身而起，瞠目大喝道：「軍師，跟這種鼠輩有什麼好說的，只管砍了他腦袋，再帶人去將那該死的黑風寨殺得乾乾淨淨，以消俺心中惡氣。」
張雲山搖頭嘆息道：「小人不過一個螻蟻，大寨主殺了也就殺了，只不過，殺了俺，這筆買賣恐怕大王寨要大大的賠了。」
朱勇怒極反笑：「哦，如何賠了，你倒是說來聽聽。」
張雲山嘆息道：「殺了俺，恐怕俺家大首領一怒之下，貴寨三寨主和少寨主難免也是人頭落地，張雲山無名小卒，十顆腦袋也換不來貴寨三寨主和少寨主性命的，這筆買賣大寨主豈不是大大的賠了？」
朱勇嗤笑道：「你一顆腦袋自然抵不過，但加上山澗里你家二首領和十幾個人的腦袋，總也是夠了的。」
張雲山眼睛直視朱勇，良久點點頭道：「如此，倒是俺家首領看錯大寨主的為人啦，俺家大首領還以為大寨主是一位兄弟義氣為先的好漢子呢，他對大寨主的英雄氣概也是心嚮往之，有心結交一番，今日得見，不過是一條只顧自己痛快，不顧兄弟性命的莽漢罷了，可嘆，可嘆。」
朱勇怒道：「你家甚麼狗屁首領也敢與俺結交？他有本事就出來與俺正面為敵，就算俺殺了他，也敬他是條漢子，如今搞些鼠摸狗盜的伎倆，暗地裡襲擊俺的人馬，趁俺寨中無人，綁走俺重傷的兄弟和八歲乳兒，算是什麼東西？」
張雲山嘿嘿一笑：「俺家大首領要真是鼠摸狗盜之輩，恐怕連貴寨的壓寨夫人也一併綁走了，只是顧忌貴壓寨夫人有孕在身，又是女流之輩，即使跟俺們這些漢子在一起相處極短的時間，也會玷污了婦人的名節，所以這才請少寨主替他娘親走一遭，俺們此等行為，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有甚麼失了光明磊落的？」
朱勇一時無語，哼了一聲，一屁股又坐回樹樁子上。
吳明上前一步，仔細打量一番張雲山，突然嘿嘿笑道：「這位兄弟，聽說你們山寨新拜了一位鄆城黑三郎的生死兄弟，號稱義薄雲天的方浩為大首領，俺們對黑三郎是仰慕已久，只是不知道這位方大首領是如何的英雄了得啊？」
張雲山神色自若道：「俺家大首領，胸懷大志，立志要帶領兄弟們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上能對得起列祖列宗，下能給兄弟們搏一個錦繡前程，子子孫孫也能承蒙恩蔭，自此不再過這種流竄綠林的刀頭舔血日子，自然是條驚天動地的好漢。」
「哦？」吳明眯起眼睛，「如何才是驚天動地的偉業？什麼叫搏一個錦繡前程？」
張雲山正色道：「好男兒為國征戰四方，為民抵禦外辱，生則名垂青史，死則馬革裹屍，此番快意人生，如何算不上驚天動地的偉業？」
吳明冷哼道：「為國征戰？為朝廷那幫昏庸無能的奸臣嗎？」
張雲山道：「國是天下人的國，並非僅僅是奸臣之國，奸臣當道，我等自當設法除之，難道只因瞧不慣奸臣當道，而不去行那誅奸扶正之事？只求自保其身，墮入綠林為匪為盜，眼睜睜瞧著外賊犯我邊境，禍我百姓，卻只顧自己快活逍遙，不管天下蒼生苦難，這就是所謂的好漢之道嗎？」
吳明激動道：「如何除奸？奸黨橫行，官家無道，我等嘯聚山林，劫富濟貧，替天行道，怎麼就不是好漢之道？」
張雲山呵呵一笑：「劫富濟貧？劫的富倒是不少？可又濟了多少貧呢？我看是全部濟了自己的貧吧？替天行道？你行了什麼道？北境外賊大軍壓境，窺我中原，百姓慘遭屠戮，你行天道了嗎？貪官橫行，污吏遍地，百姓受盡欺榨，流離失所，苦不堪言，你行天道了嗎？」
吳明張張嘴：「我……」
張雲山道：「我聽說幾位寨主都曾是禁軍中一等一的好漢，沒有殺敵報國之雄心，又豈肯在邊軍中苦苦打熬？只因上官貪墨昏聵，一時激憤失手殺人，為保住性命才迫不得已落草為匪，難道幾位寨主就想在此黑風山了此殘生嗎？我看少寨主天資聰穎，敏而好學，莫非大寨主就想讓他此生此世也與你一樣，陷在黑風山為匪嗎？」
朱勇陰沉著臉道：「你想說什麼？」
張雲山道：「我想說的已經都說了，中秋月圓之日，俺家大首領遍邀黑風山所有綠林兄弟，在石頭坪舉行英雄聚義大會，兩位寨主若是聽得進在下今日之話，屆時歡迎大王寨參會與各路好漢共商大計。」
「哦？」朱勇與吳明聳然動容，相互對視一眼，吳明忙問道：「共商甚麼大計？」
張雲山道：「大丈夫人生在世，若要成就一番偉業，自然要志同道合的綠林好漢們齊聚一堂，結成生死兄弟，同進共退，才能有足夠的力量跟朝廷掰一掰手腕，只有讓朝廷不敢輕視我們，才能爭取足夠的條件，讓兄弟們歸入正途，為國殺敵，為民造福，為子孫掙一個錦繡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