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變故
不需要嗎?
有誰的記憶是不需要的?哪怕是最為痛苦的經歷。
也許,有時候,痛苦也值得回味。
虞姬見我不說話,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下來,最終變成了如同以往一般的冷漠。她看著我,良久,眉頭擰了一下,問我,「你是打算找回前生的記憶嗎?」不知道是我的感知出現了問題,還是確有其事,我明顯的感覺虞姬似乎突然緊張了起來。
「那也不一定。」我說道,「只是想了解一下。」
我可以明顯感覺到虞姬緊張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只是,她依然就那麼看著我,什麼也不說,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
我被她看的有些發毛,也感覺這沉默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想了想,沒話找話。「你的臉……怎麼傷的?」
「我自己划的。」
「啊?」對於這個答案,我還是極為意外的。
虞姬似乎沒了興趣再跟我說話,又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之後身形消失無蹤。
鬼魂的消失,只是一種幻術的隱身手段而已,並非真正的消失了,但一般而言,鬼魂隱身,就是不想再交流的意思。
我能感覺到虞姬沒有離開,但依然還是識相的離開了。
本也無事可做,想去找嘟嘟,隨便聊聊。她不知道那些她不再記得過去也無所謂,我記得就好了。
半路上碰到了老范和郝窮。
郝窮看到我,笑道,「正要去找你。」
我一愣,道,「找我幹嘛?」
郝窮說道,「胡老提議我們這裡成立一個委員會,明天中午,大家開個會吧。」
委員會么?我想起了方海說的事情。或許胡老他們終究還是覺得我一個年輕人做首領不大合適了么?對於這種權力,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在意。笑了笑,我說道,「行,知道了。」
又晃悠了許久,終於等到了要休息的時候……
我發現我這一天天的,似乎除了睡大頭覺,已經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
嘟嘟回來的時候,順便給我報了喜,「你畫符的那個板凳,買了個好價錢呢。小虎說,要請你吃飯呢。」
我笑了一聲,看著黑暗裡雖然模糊,卻依然能讓人感覺到青春靚麗的嘟嘟,說,「累了吧?早點休息吧。」
「嗯。」嘟嘟看了看我亂糟糟的床鋪,笑著搖搖頭,走過去,一邊收拾床鋪一邊似是隨意的問道,「怎麼一直沒見王卓?」
「有事兒吧。」
「是嗎?可我問小虎他們幾個,他們倒是知道那個鬼胎,卻又說他不在這裡。」
我一怔。
嘟嘟又笑了一聲,問我,「他是你男朋友嗎?」
「當然不是。」
嘟嘟收拾好了床鋪,問我,「你睡那邊?」
「都行。」
嘟嘟便脫了衣服睡了里側,側身看著我,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搶的。」
我苦笑,看著嘟嘟曼妙的身材,心裡又開始胡思亂想。有那麼點兒迫不及待的心情,三下兩下脫掉了身上的棉衣,之後鑽進了被窩裡。
不像嘟嘟這樣的鬼魂,我是很怕冷的。
如今這天氣,比之往年的冬天還要寒冷。我側過身,面對著嘟嘟,一把抱住她,無比凄慘的說道,「哎呀好冷,趕緊取暖。」
嘟嘟笑了一聲,說,「抱著我會更冷。」
這話倒是不假,鬼身上一點兒溫度也沒有,甚至還不如抱著一塊冰。畢竟,冰會融化,會變暖,而鬼魂,永遠只會這麼冰冷。
「冷也抱著。」我有些無賴的說道。只是說話的時候,卻忍不住哆嗦,牙齒都在打架。
嘟嘟大笑,「凍死你。」
還真是有可能被凍死。
我終於還是受不了,放開嘟嘟,裹緊了被子,只是露出一個腦袋,看著躺在身邊嘟嘟,有些下流的笑了笑,說,「跟美女睡一起,總是難免想動手動腳啊。」
「小心霸王吃醋。」嘟嘟痴痴的笑。「哦,對了,也許王卓也會吃醋。」
我無語,說道,「沒有人會吃醋的,放心吧。」看著身邊躺著一個美女,還是朝思暮想的女孩兒,我的心情是無法平靜的。還是忍不住把手伸過去,在嘟嘟身上亂摸。
嘟嘟笑著打開我的手,說,「不嫌冷啊?」
「嘿嘿,我有些好奇,鬼魂全身都這麼冷嗎?也許有些地方會稍微熱一點兒吧?」
嘟嘟一愣,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說,「下流死了。」
「一個男人要是不下流,有時候也會顯得無聊吧。」我說罷,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話里有點兒問題,畢竟,我現在是個女孩兒。
嘟嘟也是一愣,之後說道,「看來王卓也很下流咯。」
「呃,還好。」
「說起來,那個……算了。」
「有話就直說。」
嘟嘟搖搖頭,轉過身去,背對著我,說,「睡吧睡吧。」
我不依不饒的纏著她,不是非要知道她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僅僅是想跟她說說話而已。
嘟嘟被我纏的沒辦法,才說道,「好啦好啦,只是覺得咱們認識不久,有些話不該說。」
「認識不久是次要的,一見如故不是也一樣。」
「一見如故?」嘟嘟笑了一聲,顯然不認同我的這個說法,只是嘆氣道,「不知道是為什麼,其實吧,我……我很不喜歡王卓這個人。」
我臉上的不正經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呃……為什麼?」不用問,其實我知道原因。
「我也不清楚,就是很討厭。」嘟嘟說道,「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其實就特別討厭。只是有時候冷靜的想一想,他也沒有對我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
被徹底抹殺了記憶,曾經的喜歡,就會變成相反的厭惡。
我心底壓抑的厲害,回想起曾經跟嘟嘟在一起的每個夜晚。越想越覺得壓抑,拍拍腦門,岔開話題,道,「對了,你知道劉邦的那個大印嗎?」
嘟嘟搖搖頭,道,「什麼大印?」
「不知道啊……那你怎麼跟劉邦在一起的?」、
「說來就不痛快了。之前有個姓潘的傢伙老是纏著我,他是潘百戶的兒子,勢力很大。沒辦法,我一個普通小鬼,被纏的沒辦法,正趕上劉鎮撫的府上招丫鬟,我就進去了。再之後,潘百戶起兵圍了鎮撫司,我就跟著劉大人逃出來了。」
「為什麼不離開半步多呢?」
「又能去哪呢?那個時候,外面已經很亂了。」嘟嘟說,「哎,真是後悔,早知道去投胎了。就算沒趕上,能進了地府,也不用在這裡受罪了。」
「為什麼沒去投胎?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嗎?」
嘟嘟臉上顯出一絲痛苦神色,「不清楚,只是……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總是對這個世界,有些很奇怪的不舍。劉大人說,我是被強悍的玄師抹去了記憶。呵呵,真是好奇,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鬼,怎麼就得罪了一個厲害的玄師呢?」
你是不捨得我嗎?
我在心底問嘟嘟,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鬼魂不需要睡覺,躺在床上,也無非只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罷了。
我也沒心思睡覺,便跟嘟嘟一起海闊天空的閑聊。我跟她聊起我的家鄉和家人,聊起新城師範大學,聊起阮小波和張鵬,只是一直都盡量避開與「王卓」有關的話題。
嘟嘟忘記了我,卻依然記得張鵬和阮小波。
她說她記得當初在學校里,張鵬想要對付她的事情,也記得跟阮小波打交道的日子……
唯一忘記的,只有我。
或許還有她所知道的關於玄盟會的秘密。
這種讓鬼魂失憶的手段,往往總會從鬼魂最在意的事情下手。
嘟嘟最在意的是我,真不知道是該感覺幸福還是該感覺凄涼。
聊的很多,也很開心,等到回過神,才發現已經然已經「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
天亮的時候,天也沒有亮。
永遠都是黑夜的世界,人的作息時間總會變得混亂。
嘟嘟去找小虎繼續做他們的小板凳,當然,臨走前還不忘讓我幫他們畫下鬼符。這種小事兒,我自然是滿口答應。
嘟嘟一走,困意就上來了。
我打了個哈欠,翻身睡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之後忽然驚醒。
想起要開會的事情來,匆匆起床,收拾了一下趕過去,快到開會的地方的時候,正好看到郝窮和彪子十來個人和鬼從會議室出來,幾個人還說著關於委員會之類的話題。
很顯然,他們開的這個會議,有我沒我其實也沒什麼所謂。
想了想,我瞧瞧的退了回去。
繼續回房間睡大頭覺,直到實在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了,才起床出去溜達。
在訓練場看到了劉邦,這傢伙對於練兵其實不怎麼樣擅長,但好在有知人善用的本事,也不知道他從哪淘了一個「人才」,正在幫他練兵。
劉邦看到我,笑了一聲,說,「萌萌大人剛睡醒啊?」
看來頭髮又忘記梳了。
撓了撓頭,我問劉邦,「怎麼就你自己在練兵啊?張鵬呢?」
「出差了。」
「出差?」
「委員會做得決定,派他和柱子、方海、彪子去了聖城。」劉邦沒等我發問,就解釋道,「我們現在的實力,跟聖城硬抗肯定不怎麼樣。最好還是能通過外交手段來解決問題。」
很好的決策,只是,哪怕不是首領,這種大事竟然也沒有跟我商量一下,想想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劉邦又道,「避難所現如今的實力其實還算不錯,只是很明顯還是陰盛陽衰,實力不錯的玄師太少,萬一李雲澤那種強悍的鬼魂集團來襲,我們還是會窮於應付。再加上已經確信你師傅趙珞珞被李雲澤軟禁了,所以,我們在考慮著若是能跟聖城和平相處,可能就會準備一下,進攻李雲澤。」
「哦,挺好。」雖然不太舒服,但想到要救趙珞珞和許墨軒,我心底還是高興了一場。想了想,說道,「到時候,我來做前鋒吧。」
劉邦看著我,笑了一聲,道,「看看再說。」
看看再說?明顯敷衍的口氣啊。
我忽然有些好奇,就算是對於避難所的管理,我沒什麼能力,就算是劉邦跟胡老他們說了我不男不女的事情,但他們也沒必要這麼……疏遠我吧?
我明顯的感覺到,他們似乎都在刻意的疏遠我。
到底是為什麼?想問問劉邦,但是他卻好像很忙,正在跟他選來練兵的那傢伙說著關於練兵的關鍵。他雖然不擅長練兵,但統領鬼卒那麼久,自然還是比旁人知道的更多。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什麼也沒問,轉身走了。
心裡莫名的慌張,總感覺自己與這個避難所突然間好似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百無聊賴的爬上樓頂,看到了無頭新娘。
看起來,這個沒有腦袋的女鬼,似乎跟我一樣,也是那麼的無聊,又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我走到欄杆旁,就那麼坐下來,之後指了指旁邊,對無頭新娘說,「坐下聊聊?」
無頭新娘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坐了下來。
「你跟七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複雜的,她在我新婚之夜殺了我,並且割掉了我的腦袋。僅此而已。」
我苦笑,問,「無冤無仇就這麼做了?」
「也不算。」無頭新娘說。
「說來聽聽?」
無頭新娘卻沉默了。
我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看著這漆黑的世界發獃。
許久,無頭新娘說,「小時候……我在七姑娘的墳頭上小解了一次。」
我愣了好大一會兒,之後忍不住大笑起來。
無頭新娘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我們又沉默了很久,之後無頭新娘忽然毫無徵兆的嗤的一聲笑了起來。
我愣了一下,說道,「腦子進水啦?」
「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無頭新娘說,「七姑娘也許把我的腦袋扔進水裡了。」
我一時無語。
很顯然,我跟無頭新娘根本就聊不來。
但在第二天的時候,我還是在樓頂跟無頭新娘聊了很久。
或許是因為我們一樣無聊吧。
說是聊天,其實大多時候,只是一起坐在樓房的邊緣發獃。
看著避難所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而發獃,似乎成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一聲馬嘶從不遠處傳來。
我看到空曠的大街上,一匹馬,一輛車,正朝著這邊馳來。
是張鵬回來了嗎?
不知道跟聖城的談判如何。
本不想過問這些事情,但如果跟聖城談妥了,那就該考慮去進攻李雲澤救趙珞珞的事情了。我還是忍不住下了樓,走向避難所的入口。
很快,張鵬騎著馬跑過來。
看到我,張鵬愣了一下,翻身下馬。
我看著他,問,「如何?」
張鵬卻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說,「有病啊?」
張鵬呵呵一笑,說,「我給你看樣東西。」
「什麼?」
我看到張鵬竟然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水槍。
「我去,給你兒子留著……」話未說完,我看到那小水槍里竟然噴出一團血霧來。
血霧落在我的臉上,我罵道,「神經……」
忽然,我感覺臉上燒灼的厲害,腦子裡彷彿也著了火一般,痛苦的我一下子從高萌萌身上退了出來。
剛退了兩步,背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下意識的回頭,我看到了彪子。
同時,背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什麼狀況?!
「喂!」我驚慌失措的大叫,「幹什麼!」
幾乎與此同時,我聽到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半空中,一支看起來明顯加持了玄師的符咒的桃木箭,直接穿透了無頭新娘的胸膛。很顯然,無頭新娘從樓頂上飛下來的時候,被人直接偷襲了。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明就裡,但絕對不能就這麼等死。
想要利用鬼胎的特質,讓自己的身體變成虛無並且隱身,之後才驚訝的發現,我竟然做不到。
背上火辣辣的疼,彷彿有塊烙鐵貼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