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繫上紅領巾
「明天這個時候,我們開始行動!」
草棚里,唐納壓低著聲音。
此時黎明將至,但黑夜還未過去。月亮依舊躲在烏雲層里,天邊隱隱有亮光透出,整個天空顯得有些蒙蒙亮。
周圍的地上鋪著乾草,或躺,或坐著十來個人,靜靜的聽著唐納說話。
「明天白天,你們負責將行動時間傳給各自礦區願意跟隨我們的人。」
唐納說著將腰間的一條紅色的布條拿在手裡,這種紅色的布條,鐵礦的每個奴隸都有一條。
原本布條不是紅色的,而是泛土黃色的麻布,但是礦奴們在礦監的皮鞭下,高強度採礦工作中,全身上下,往往經常流血。
這布條就是用來擦拭血液的,於是久而久之,土黃色布條經過鮮血的浸染,就變成了暗紅色。
唐納將手中的長方形布條對摺成三角形,系在了脖子上,沉聲道:「行動的時候,統一將布條系在脖子處。沒有系在脖子上的人,就不是我們的人。凡是阻擋我們的人,就是貴族的走狗,礦場主的奴才,都統統殺掉。」
周圍核心的十來個人聽到這話,點了點頭,紛紛有學有樣將暗紅色的布條,折成紅領巾,系在了脖子處。
「唐納……」說話的人有些緊張,開口出聲卻有些不知道怎麼接著說下去。
「嗯?」唐納望向青年。
青年吞咽了口水,猶豫了下說:「礦場主的護衛隊和傭兵們,都有鎧甲,有長劍,還有弓弩,我們……真的能成功嗎?」
唐納看了青年一眼,望向同樣緊張的十來張面孔,沒有絲絲動搖,堅定的點了點頭道:「一定會成功的,鐵礦的護衛隊只有三十人,加上傭兵,也才四十幾個人左右,而且這幾天捕奴隊不在,只要我們能發動一半的奴隸,裹挾其他的奴隸一起反抗……」
「而且在明天這個時候,礦場主和他的傭兵護衛們們還在睡夢中,我們團結一致,就一定能成功的。」
這條造反路已經沒有了退路,唐納已經絕望了,他受夠了這樣生不如死的日子,唯有利用身邊的力量,堅定他們的信心,鼓動他們暴動,不成功便成仁。
「那……真的有像你說那樣?沒有奴隸,沒有壓迫,沒有剝削,沒有貴族,公平自由的領地嗎?」
公平?自由?
唐納沉默了。
只有一個呼吸的時間,唐納就開口回答,聲音帶著誘惑,說道:「是的,在那個領地裡面,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土地,那裡有吃不完的麵包和牛奶,有堆滿屋頂的麥谷。所有人自由平等,大家載歌載舞,喝著美酒,吃著烤肉,永遠不用擔心貴族們的屠刀,也不用害怕礦主的皮鞭……」
唐納站了起來,揮舞著手勢,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卻激昂慷慨,努力給一群礦場奴隸編織著一個美麗的未來。
這樣的話,同樣的話,每一次都讓一群奴隸聽得如痴如醉。
然而這些奴隸不知道,可笑的是,唐納到現在為止都不清楚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連一個大致輪廓都沒有。
只有偶爾從身邊,以及那個教他識字的游吟詩人嘴裡,才得到隻言片語。
魔法?騎士?魔獸巨龍?貴族國王?精靈獸人?神聖教廷?……
這些只能在小說影視中聽到的字眼,卻有人告訴他正身處這樣一個荒誕不經的世界。
那樣的遙遠而抽象,唐納實在沒法將自己印象中的異世大陸,與奴隸們口中的魔幻世界融合起來。
作為一個半隻腳踏進網文深坑的工科男來說,上班之餘能夠寫個故事,賺點零花錢,然後跟女朋友走進愛情的墳墓,生子,到老,大概就是最好的人生。
他甚至已經準備一個數十萬字的大綱,然而……只因為在森林公園晨跑,多拐了一個彎,就讓他與霧霾遮蔽的鋼鐵森林世界徹底告別。
他永遠忘不了他衝出樹林的遮擋,當還不知道自己身處另一個世界的時候,被幾個褐色捲髮,穿著皮甲,手持彎刀大劍,有著明顯西方人特徵的大漢抓住,被那些人用繩子像抓豬仔般,連著其他幾個衣著襤褸的人捆成一條。
唐納忘不了大漢們嘴角掛著的獰笑,那時的他甚至忘記了掙扎。
唐納以為這是一個惡作劇,然而後來,飢餓,皮鞭以及其他幾個反抗的人的頭顱灑下的鮮血,清晰的告訴他,這個惡作劇或許將永遠都不會結束。
唐納拿起了礦監給的礦鎬,和其他礦奴,在礦監的皮鞭下開始了暗無天日的採礦工作。
這個世界的語言和文字不同於他認知的任何一種,所以他成了徹頭徹尾的啞巴和聾子。
一開始常常因為理解錯礦監的意思,而沒少挨皮鞭的抽打。
壓抑著衝天的戾氣,滿肚子的疑問,和無盡的憤怒,唐納用盡所有心思,磕磕絆絆學著說出了異世界的第一個字 —— 好,第一個詞 —— 鐵礦,然後學會了說挖礦,學會了叫礦監大人,學會了跪下叫礦場主貴族老爺……學會說吃飯、黑饅頭,學會了像奴隸一樣活著……
是的,活著!
唐納覺得只有哪怕不如畜生一樣活著,才還能想念那個紙屑漫天飛舞,路上永遠堵車的鋼鐵森林,越來越沒有人情味的二十一世界,以及……已是滿頭白髮的親人和嬌憨可愛的女友。
後來,唐納跟著那個和他一起被抓來,淪為奴隸的年輕游吟詩人,學會了第一個字,人,第二個字,我,你,他……然後慢慢的已經能獨立看完一整張礦場主貼出來的公告示。
從春走過冬,唐納從來都沒放棄過抓住機會逃出礦區。但是他親眼見過幾個逃走的人被礦場主飼養的惡犬追逐,然後被護衛隊抓回來五馬分屍了。
是的,五馬分屍!屍體最後給狗吃了。
唐納自那幾次后,便暫時打消了念頭。他第一次深深的認識到這是一個人命不如狗的世界。
他見過礦場主為了取樂,將礦區一個最雄壯的奴隸,扔在礦坑裡與一頭長著蠍子尾巴的獅子戰鬥。
只有殺死對方才能活下來。
拿著礦鎬的漢子,硬生生的砍殺死了獅蠍,滿身傷痕的強壯漢子挖出獅蠍的心臟,跪在礦坑裡,舉著獻給礦場主,然後那雄壯的漢子……也沒有能活下來。
被礦場主以太骯髒的理由,活埋在那個礦坑裡。
類似這樣的事情,唐納每個月都會看到,其餘奴隸似乎都覺得司空見慣,或者說已經麻木不堪了。
但唐納覺得他能夠活到現在,簡直就是一個奇迹。
他曾經無數次絕望的時候想過自殺,但每次舉起礦鎬,卻始終沒有勇氣落下,他想著倘若有一顆核彈在手裡,他一定抱著與周圍的人一起滅亡。
於是,唐納就這樣苟活著,幻想著努力挖礦,有一天能被礦主賞識,能活著走出礦區,看到外面的世界,或者……回到那個曾經讓人憎惡,如今如此懷念的世界。
後來,那游吟詩人也死了,只因多看了礦場主一眼,就死在了唐納眼前,那時唐納才感覺到死亡在接近他,總有一天會輪到他。
唐納開始策劃,暗地裡在礦監看不到的地方與礦奴交談,然後一起憶苦思甜,蠱惑這每個與他交談的奴隸,給他們勾勒一個不會餓肚子,沒有欺壓的領地……
華夏上下五千年無數次農民起義,總能給唐納借鑒,順理成章,十幾個有思想的奴隸被他吸引,或者說蠱惑,然後思潮慢慢暗地裡擴散。
直至今晚……
周圍的人有的睡了,有的還在回味唐納嘴裡的那個沒有剝削壓迫的領地,而唐納枕著手臂,怔怔望著天邊黎明漸漸將至……
「殺!」
突然,草棚外邊不遠處有火光閃動,殺喊聲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