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真相(二)
目眥欲裂不足以形容此刻蘇延君的樣子。這個被盛讚為一代儒將,戎馬半生卻有君子之風的將領,生生紅了眼眶,身側的手也緊緊的握了起來。
古珩瑾雖然氣怒於他對蘇淺予帶來的傷害,此刻心中卻也劃過了一絲不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蘇延君受到的打擊,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大。
不忍再看他悲愴的樣子,古珩瑾轉過眼,卻發低著頭的蘇成嘴角掛著一抹笑容。心中一凜,就下了決斷,以後一定將此人與蘇家父女隔開。
「將軍!」
有些驚慌的聲音將他拉回到面前的場景來,原來是蘇延君怒火攻心之下,嘔出了一大口血后暈了過去。看著蘇成慌亂喊人將蘇延君抬回前院找來醫生,他自己卻功成身退、告辭離開的樣子,古珩瑾想了一下,決定還是繼續跟上去。
果然,蘇成回到府邸只是換了身衣服就進了宮。
太極殿內仍是一派燈火通明,顯然帝王仍未入睡,蘇成通報后很快就有內侍傳喚他進去。
偏殿內的書案前,南宮浩正提筆在紙上畫著什麼。蘇成不敢驚擾,安靜地跪在一側,直到他收了筆。
「主子,您的計策奏效,蘇延君急火攻心,現在已經昏迷了。」
用一側的布巾擦了擦手,南宮浩淺淺「唔」了一聲。
「這樣,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了。明日,你且對著他好生慫恿一番,爭取讓他親自對蘇淺予下手。」
似是石子落入水面,眼前原本清晰的畫面變得支離破碎,而後回歸一片黑暗。再有光時,已經又變成了黃昏。地點,卻仍是在那富麗堂皇的帝王寢宮。
「延君,並非朕狠心,淺予那丫頭也算是朕看著她長大的,朕又如何想對她下手?但她並非你的血脈,你那已故的夫人又是來歷成謎,我們不得不防啊!」
看著不遠處仍垂著頭沉默不語的蘇延君,一直好言相勸的南宮浩眼中劃過一抹冷色,口氣卻仍是勸誡的,「唉……其實移情蠱並不會對被下蠱的人身體造成任何的損害,只是將記憶改一改而已……但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是不會逼你的,淺予是個好孩子,我又何嘗下得去手……」
有一就有二,帝王屈尊自稱我,還是一種處處為對方考慮的姿態,何人會拒絕?古珩瑾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
果然,一直沉默不語的蘇延君開了口。
「陛下,臣就一個問題,這個蠱的母蠱,會在誰的身上?」
他的神情憔悴,聲音粗啞,似是一夜間老了十幾歲。然南宮浩並不關心這些,他把握住蘇延君好不容易的鬆動,借著這個問題進一步規勸他。
「牧兒!你知道的我一直對牧兒有愧,這月國的江山遲早是牧兒的!而牧兒又是一心傾慕淺予,他自是會善待淺予的!若他日後為帝,淺予自是這月國新的女主人,你無需……」
「陛下,臣同意了!」
「你說什麼?」
「臣之前想偏了,其實這樣對淺予更好,所以臣複議!」
似是極為欣喜,南宮浩直接走到了蘇延君的身邊,將想要起身的他一把安了下去后,輕拍了拍他的肩,「延君,你一直這麼支持朕,朕真實欣慰啊!此生得你一知己,朕還有何遺憾啊!」
無心再看君臣二人惺惺作態的樣子,古珩瑾意識一動,人就向著蘇府所在的位置飛去。
夏日的蟬鳴使得人心間的燥意更甚。古珩瑾找到蘇淺予時,她正趴在水榭中。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到了湖水裡,逗弄著貪食的魚兒。午後的陽光帶著平時難以企及的燦烈,投在少女弧度優美的側臉上,將眼前的美人美景映得虛幻了幾分。
古珩瑾的心中如同天蠶抽絲一般,抽出了一股細細的恐慌情緒。
「慕白,你說我回來好幾天了,為什麼師兄還不給寄信啊!」
「小姐,您就別胡思亂想了,現在日頭這麼烈,您還是快進屋去吧!不然小心晒黑了,有人就不認識你嘍!那時候你才要傷心呢!」
「哼,連我都敢調笑,慕白你是不想活了不成!」
眼前的笑語歡聲令人也不由笑了出聲,只是無人看到,古珩瑾的笑容里摻了幾分苦澀。
是夜,一碗清甜的酸梅湯被捧進了蘇淺予的院子。半個時辰后,蘇淺予再次沉沉睡去。確認她睡著了,面色複雜的蘇延君帶著蘇成和宮中的御醫進了屋子。
一片靜寂間,古珩瑾雙手緊握地看著面前的場景。
蘇延君先點了她的睡穴,而後一旁侍立的老御醫立刻上前,用匕首在蘇淺予的腕間割了一條淺淺的口子。鮮紅的血被盛在了白瓷碗中,御醫將一隻通體漆黑的小蟲子放進了其中,不多時,蟲子似是吃飽喝足,通體變成了透明的鮮紅色,漂浮在了碗中。
蘇成看了一旁靜默站著的蘇延君,似是極度不忍,手飛快的一閃,就抓起蟲子丟到了蘇淺予受傷的腕間。
似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味,小小的蟲子在白皙的皮膚上蹭了幾蹭,就順著傷口爬了進去。一旁等待的御醫立刻取出瓷瓶,開始抹藥包扎,片刻后,白皙的腕間就被層層紗布繞緊。
似是在睡夢中也感到了蠱蟲入體的痛苦,床上的人不安地動了動。蘇延君本就臉色蒼白,此刻更是多了幾分搖搖欲墜的感覺。
「將軍!沒時間了!如果不繼續下去,那淺予才是白受苦了!」
古珩瑾和蘇延君同時抬頭看了一眼說話的蘇成。
看到對方臉上的焦急,古珩瑾將目光轉回了蘇延君的臉上,就發現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蘇淺予身上。
「將慕白喚來,你們都出去。」
「諾。」
伴隨著關門的聲音,面前的場景驟然變暗,最終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淺予的記憶果然是蘇延君改的,只是,他為何要將慕白喚過去?本以為會在接下來的場景中得到答案,古珩瑾卻沒想到,再見光亮時,他並非在綏京,而是又回到了南山之中。
驚訝地挪動了幾下腳步,他這次發現,他由魂體變成了真實的存在。
這是,最後的幻境?可是,他可以感覺到,體內的迷情並沒有完全作用完,可現在的情況又真實的發生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